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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孔子世家第十七、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译注(另推荐《史记》注译书籍)
作者: 发表时间:16-11-23 点击率:5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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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推荐译本:岳麓书社《白话史记》(台静农倡议下由台湾六十教授合译);中华书局/韩兆琦《新白话史记、《史记 评注本》;汉语大词典出版社《二十四史全译(第一册 史记)》(网上均有下载)

 

史记·孔子世家第十七    说明→ 今注→ 今译→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说明→ 今注→ 今译→

 

 

史记·孔子世家第十七

 

宋尚斋 何平 译注

 

说明

    孔子是我国古代著名的思想家和伟大的教育家,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孔子世家》详细地记述了他的生平活动及各方面的成就,是研究孔子生平思想的一篇重要文章。

  孔子一生都有着极高的政治热情,即使在他遭到打击、排斥、嘲讽、甚至围困的时候也仍然不减。为了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他不辞劳苦,用了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带领弟子周游列国,奔走游说。虽然到处碰壁,但仍执着追求。文章用了相当篇幅,真实地记述了孔子一生的政治活动,写得生动具体、形象逼真。

  孔子是我国教育史上私人授徒讲学的第一人。在他之前,学在官府,孔子兴办私学,广收门徒,把教育对象扩大到了平民,把文化知识传播到民间,这在我国教育史上,实在是个创举,为古代的教育做出了巨大贡献。文中对孔子的办学思想、教学内容和方法,以及他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作风,都有全面地描写,突出地表现了这位伟大教育家的风范。

  文章也写了孔子渊博的知识和高度的修养,以及他在整理和传播古代文化典籍方面的功绩。他整理和编纂过《诗》、《易》、《礼》、《乐》、《春秋》等古代文化典籍,并且将作为教学内容的重点,从而对这些古文献的传播和保存作出了杰出贡献。

  孔子一生的事迹很多,头绪也很纷乱,但司马迁在这篇洋洋近万言的文章中却记述得线索清楚,有条不紊,而且重点突出,在记述故事的同时,注意人物性格特征的描写,从而较全面地展现出了孔子的形象和精神风貌。

  司马迁写历史人物,暗含爱憎褒贬的的感情,有较为鲜明的倾向性。他对孔子的向往和景仰,也在文中处处流露了出来,加之引用了大量孔子的原话,用孔子自己的语言来表现其人,不仅使孔子形象具有真实感,而且也使人觉得亲切感人。

 

今注 

  孔子生鲁昌平乡陬邑。先宋人也①,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②,祷于尼丘得孔子③。鲁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④。生而首上圩顶⑤,故因名曰丘云。字仲尼⑥,姓孔氏。

  先:祖先。 颜氏女:据《礼记·檀弓》说,名征在。 野合:据《索隐》、《正义》解释,叔梁匕与征在成婚时已超过六十四岁,而征在岁数尚小,二人年龄相差悬殊,此种婚姻在当时不合礼法,故谓野合。 祷:祈祷,向神求福。 鲁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551年。 纡(wé,)顶:形容人头顶四周高,中间低,呈字形。圩,洼田四周的埂。 古人有名也有字,且义常相关联。因叔梁纥曾祷于尼丘山,故子名丘,字仲尼。就是把尼丘二字拆于来。仲,排行老二之意。孔子有异母兄名孟皮。

  丘生而叔梁纥死,葬于防山。防山在鲁东,由是孔子其父墓处,母讳之也①。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②,设礼容③。孔子母死,乃殡五父之衢④,盖慎也⑤。郰人輓父之母诲孔子父墓⑥,然后往合葬于防焉⑦。

  母讳之:叔梁纥去世时,征在少寡,在当时社会,她不便送葬,故不知叔梁纥坟地所在,所以无法告诉孔子其父的墓地在何处。 陈:陈列、摆设。 俎豆:古代祭祀时盛祭品的器皿。 俎是方形的,豆是圆形的。 礼容:指制仪容。 殡:停放灵柩。 五父之衢:睦名,是鲁城内的街道。 慎:慎重。 郰:同,陬邑。 诲:告诉的意思。 焉:代指防山。

  孔子要绖①,季氏飨士②,孔子与往。阳虎绌曰③:“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孔子由是退。

  孔子年十七,大夫孟釐子病且死④,诫其嗣懿子曰⑤:“孔丘,圣人之后,灭于宋⑥。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让厉公⑦。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⑧,三命兹益恭⑨,故鼎铭⑩云:‘一命而偻(11),再命而伛(12),三命而俯,循墙而走(13),亦莫敢余侮(14)。饘于是(15),粥于是,以餬余口(16)。’其恭如是。吾闻圣人之后,虽不当世(17)必有达者(18)。今孔丘年少好礼(19)其达者欤?吾即没(20),若必师之(21)。”及釐子卒(22),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学礼焉(23)。是岁,季武子卒,平子立。

  要绖:古代丧服中的麻腰带。 要,通 飨:用酒食款待人。 绌:通,排除,贬退。 病且死:病重将要死。 且,将要,将近。 诫:嘱告。嗣:继承人,此指儿子。 灭于宋:孔子六世祖孔父嘉在宋国内乱中为华督所杀,其子防叔奔鲁,故云灭于宋。 孔子远祖弗父何为宋襄公之子,依礼法当为宋国嗣君,但其让位于弟弟,即后来的宋厉公。 佐:辅助。 三命:指三次加官晋爵。兹益:更加。 鼎铭:鼎上所铸的文字。 (11)偻:曲背,引申为弯腰鞠躬。 (12)伛:义同 (13)循墙:挨着墙。 循,沿着。 (14)侮:欺侮。 (15)饘(zhān,沾):稠粥。 于是:在这个鼎中。 (16)用饘、粥来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表示过俭朴的生活。 (17)当世:指做国君。 (18)达者:显贵的人。 (19)好:喜欢。 (20)即没:如果死了。 (21)若:你,指孟懿子。 师之:以他为师。 (22)卒:死。 (23)南宫敬波与孟懿子同为孟釐子之子,此处不应更言鲁人

  孔子贫且贱。及长,尝为季氏史①,料量平②;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③。由是为司空。已而去鲁④,斥乎齐⑤,逐乎宋、卫⑥,困于陈、蔡之间,于是反鲁⑦。孔子长九尺有六寸⑧,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鲁复善待,由是反鲁。

  尝:曾经。 史:一作委吏,古代管理仓库的小官。 料:计算。 量:量具。 平:公平,精确。 司职使:管理牧场的小官吏。畜蕃息:牲畜殖兴旺。己。’”孔子自周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⑦。

  鲁君:指鲁国国昭公。 适:往,到。 乘:辆。 竖子:童仆。 俱:一起。 窃:自谦之词,冒充。 毋以有己:忘掉自己。 稍渐渐。 益进:增多。

  是时也,晋平公淫,六卿擅权①,东伐诸侯;楚灵王兵强,陵轹中国②;齐大而近于鲁。鲁小弱,附于楚则晋怒;附于晋则楚来伐;不备于齐③,齐师侵鲁。

  ①六卿擅权:指韩、赵魏、范、中行及智氏六个大臣把持国政。参见卷三十九《晋世家》。 陵轹:同凌轹,欺压。 中国:此指中原地区。 备:防备。

  鲁昭公之二十年①,而孔子盖年三十矣。齐景公与晏婴来适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②,其霸何也?”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身举五羖③,爵之大夫,起累绁之中④,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⑤,霸小矣。”景公说⑥。

  公元前522年。 辟:同,偏僻。 身举:亲自推荐。五羖(gǔ,古)指五羖大夫百里奚。百里奚原为虞国人,晋虞,为晋所俘,作为陪嫁臣随秦穆公夫人即晋公子夷吾的姐姐入秦,后逃离秦国,在宛地被楚国人捉住,秦穆公以贤,用五张羊皮把他赎回,任为大夫,故云。事详见卷五《秦本纪》。羖黑色公羊。 累绁:(xiè,谢):同缧绁,绑人用的绳索,引申为拘禁。 王:统治天下。 说:“同。高兴。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与郈昭伯因斗鸡故得罪鲁昭公①,昭公率师击平子,平子与孟氏、叔孙氏三家共攻昭公②,昭公师败,奔于齐,齐处昭公乾侯③。其后顷之④,鲁乱。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⑤,欲以通乎景公。与齐太师语乐⑥,闻《韶》音⑦,学之,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⑧。

  据《左传·昭公二十五年》记载,季平子与郈昭伯因鸡斗仇,郈昭伯就劝鲁昭公讨伐季平子。 孟氏:即孟孙氏。 处:安置。 顷之:不久。 家臣:卿大夫的幕僚、私臣。 太师:乐官。语乐:谈论音乐。 《韶》:古代乐曲名,相传为虞舜所作。 称:赞扬。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①。”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②,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③;倨傲自顺④,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⑤,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⑥,周室既衰,乐缺有间⑦。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⑧,趋详之节⑨,累世不能学⑩,当年不能究其礼(11)。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12)。”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13)。”以季、孟之间待之(14)。齐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15),反乎鲁。

  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国要像国君的样子,大臣要像大臣的样子,父亲要像父亲的样子,儿子要像儿子的样,上下各守秩序政治就可以走上轨道了。 信:的确。 滑稽:谓能言善辩,巧嘴滑舌。轨法:遵守法规。 居傲自顺:傲慢不恭,自以为是。 崇丧遂哀:重礼丧葬,长期不止。 遂,通 大贤:指文王、周公等人。 息:灭。 这一句的意思是说,礼崩乐坏已经很久了。 使上下朝的礼节繁琐。 趋:小步快走,表示恭敬。 详:审慎。 累世:几代。 (11)当年:毕生。 (12)先:导引。 细民:小民百姓 (13)奉:进献。 (14)季、孟之间:指上卿和下卿之间。季孙氏当时为上卿,孟孙氏为下卿。 (15)遂:于是。

  孔子年四十二,鲁昭卒于乾侯,定公立。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季桓子穿井得土缶①,中若羊②,问仲尼云“得狗”③。仲尼曰:“以丘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夔、罔阆④,水之怪龙、罔象⑤,土之怪坟羊⑥。”

  穿井:打井。 缶:一种肚大口小的瓦器。 《索隐》引《家语》云:桓子穿井于费,得物如土缶,中有羊焉。若,好像。 这一句的意思是说,询问孔子时谎称得到的是羊,以看其是否博学多闻。 夔:古代传说中的一种龙形动物,只有一足。 罔阆(làng,浪):同罔两,古代传说中的山精怪。 罔象:古代传话中的水精怪。 坟羊:据《集解》说,是一种雌雄未成的怪手。又称土精。

  吴伐越,堕稽①得骨节专车②。吴使使问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于会稽山③,防氏后至④,禹杀而戮之⑤,其节专车,此为大矣。”吴客曰:“谁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纲纪天下⑥,其实为神⑦,社稷为公侯⑧,皆属于王者。”客曰:“防何守?”仲尼曰:“江罔氏之守封、禺之山⑨,为釐姓。在虞、夏、商为汪罔,于周为长翟,今谓之大人。”客曰:“人长几何?”仲尼曰:“僬侥氏三尺⑩,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之(11),数之极也。”于是吴客曰:“善哉圣人!”

  堕(huǐ,毁):同,毁坏。 谓一节骨头有一辆车长。 :召集。 防氏:部落首领。 戮:陈尸。 纲纪:法则,原则。这里是造福的意思。 守:指监守山川按时祭祀的人。神:指神化了的部落首领。 社稷:指土地和谷物,此指守土神和谷神的人。 汪罔氏:上古部落名。 僬侥氏:古代传说中的矮人。《列子·汤问》:从中州以东四十里,得僬侥国,人长一尺五寸。 (11)十之:指三尺的十倍,即三丈。

  桓子臣曰仲梁怀①,与阳虎有欲逐怀,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怀益骄,阳虎执怀。桓子怒,阳虎因桓子,与盟而之③。阳虎由此益轻季氏。季氏亦僭于公室④,陪臣执国政⑤,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⑥,弟子弥众⑦,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

  嬖臣:宠幸之臣。 隙:裂痕。 ③(shì,释):通,释放。 僭:超越本分。指下级冒用上级的名义、礼仪、器物。 陪臣:诸侯国的大夫,对天子自称陪臣。此指季氏。 《诗》:指《诗经》。《书》:指《书经》,又称《尚书》。《礼》:指《周礼》、《仪礼》、《礼记》,全称《三礼》。 弥:更加。

  定公八年①,公册不狃得意于季氏,因阳虎为乱,欲废三桓之适②,更立庶孽阳虎素所善者③,遂执季桓子。桓子诈之,得脱。定公九年,旭虎不胜,奔于齐。是时孔子年五十。

  公元前502年。 三桓:指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因都是鲁桓公之后,故称三桓。适(dí,嫡):同:。指正妻所生的儿子,为法定继承人。 庶孽:妾所生的儿子。

  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①,使人召孔子。孔子循道弥久,温瘟无所试②,莫能己用③,曰:“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④!”欲往。子路不说,止孔子。孔子曰:“夫召我者岂徒哉⑤?如用我,为东周乎⑥!”然亦卒不行。

  畔:通。反叛。 温温:柔和的样子。一说同蕴蕴,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己用:任用自己。 傥:义同。或许。庶几:差不多。 徒:白费,空。 这句的意思是说,在东方建立一个像周那样的王朝。

  其后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①。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②。

  则:效法。 孔子由中都宰为司空、大司寇不在一年内,此处谓在一年,误。

  定公十年春①,及齐平②。夏,齐大夫黎言于景公曰:“鲁用孔丘,势危齐。”乃使使告鲁为好会③,会于夹谷。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④。孔子摄相事⑤,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奢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⑥。请具左右司马。”定公曰:“诺。”具左右司马会齐侯夹谷,为坛位⑦,土阶三等⑧,以会遇之礼相见⑨,揖让而登⑩。献酬之礼毕,齐有司趋而进曰(11):“请奏四方之乐(12)。”景公曰:“诺。”于是旍旄羽祓矛戟剑拨鼓噪而至(13)。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14),不尽一等(15),举袂而言曰(16):“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于此!请命有司!”有司却之,不去,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景公心怍(17),麾而去之(18)。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景公曰:“诺。”优倡侏儒为戏而前(19)。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不等,曰:“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请命有司!”有司加法焉(20),手足处(21)。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于鲁君,为之奈何?”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22),小人有过则谢以文。若悼之(23),则谢以质。”于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

  公元前500年。 平:和好。 好会:和好的会盟。 好往:毫无戒备地前往赴会。 摄理。 相:此指主持会议的司仪。 具:备。 以:而。 坛:以土所筑的高台,用于祭祀、朝会及盟誓等。 位:指坛上的席位。 土阶三等:登坛的土台阶只有三级。 会遇之礼:指国君相会时的一种简略礼节。 揖:拱手为礼。 让:谦让。 (11)有司:主管官员。 (12)四方之乐:指边地少数民族的舞乐。 (13)旍(jīng,精):同,古代一种用五色羽毛装饰的旗子,用以指挥或开道。 袯(fú,弗):一种粗糙实的衣服。 (14)历阶而登:指一步一阶地往台上走。按照古代礼法规定,登台阶时每上一级,要等双足取齐,然后才能登另一级台阶。如一只脚踏上第一级,另一只脚直接踏上第二级,就叫做历阶。孔子因紧急,不顾忌礼节,就历阶而登了。 (15)不尽一等:还有一级台阶没有上。 (16)袂(mèi,昧):衣袖。 (17)怍:惭愧 (18)麾:指挥。 (19)优倡:表演乐舞的艺人。侏儒:身材敌小的人。古代常以侏儒为倡优艺人。 (20)加法:依法处罚。 (21)手足异处:指腰斩。 (22)质:指具体实在的东西。 (23)悼:痛心,悔愧。

  定公十三年夏①孔子言于定公曰:“臣无藏甲②,大夫毋百雉之城③。”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④。于是叔孙氏先堕郈⑤。季氏将堕费⑥,公山不狃、叔孙辄率费人袭鲁。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⑦,登武子之台⑧。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⑨。孔子命中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⑩。国人追之,败诸姑蔑。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11)公敛处父谓孟孙曰:“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且成,孟氏之保鄣(12),无成是无孟氏也。我将弗堕。”十二月,公围成,弗克。

  公元前497年夏天。 甲:指武器。 雉:古代计算城墙面积的单位,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 三都:指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三人封地的城邑。 郈:叔孙氏属地。 费季孙氏属地。三子:指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 武子:指季孙宿。 公侧:鲁定公所登的台侧。 北:打了败仗往回跑。 (11)成:孟孙氏属地。 (12)鄣:同

  定公十四年①,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②,有喜色。人曰:“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乐以下人’乎?”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③,粥羔豚者弗饰贾④;男女行者别于涂⑤;涂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⑥。

  公元前496年。 行摄相事:担任理相。相,指处理政务的最高行政官。 与闻:参预。 粥:同鬻(yù,育),卖。贾:同 涂:同,道路。 《索隐》云:《家语》作皆如归意谓都有宾至如归之感。

  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霸,霸则吾地近焉,我之为先并矣。盍致地焉,①?”黎曰:“请先尝沮之②;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③!”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④,文马三十驷⑤,遗鲁君⑥。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将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⑦,往观终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⑧,如致膰乎大夫⑨,则吾犹可以止。”桓子卒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师己送。曰:“夫子则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善优哉游哉,维以卒岁!”师已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师己以实告。桓子然叹曰⑩:“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11)!”

  盍:何不。 沮:阻挠。 庸:难道。 文衣:指华丽的衣服。 《康乐》:舞曲名。 文马:身披彩饰的马。 驷:古时一车驾四匹马,驷马为一乘。 遗:赠送。 周道游:指环游各地。 郊:在南郊祭天。 膰:祭祀用的烤肉。祭祀束之后将所用烤肉分送大臣是符合当时礼节的,这样表示对大臣的尊重。 喟然:长叹的样子。 (11)群婢:指女乐。

  孔子遂适卫,主于子路妻兄颜浊邹家①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对曰:“奉六万②。”卫人亦致粟六万。居顷之,或谮孔子于卫灵公③,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入④。孔子恐获罪焉,居十月,去卫。

  主:居住。 奉:同,俸禄。 六:据《正义》解释,为六万小斗,计二千石。 谮:进谗言,中伤。 一出一入:指用兵仗跟踪子出入,进行威胁。

  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①,以策指之曰②:“昔吾入此,由彼缺也③。”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尝暴匡人④,匡人于是遂止孔子⑤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⑥。颜渊后,子曰:“吾以汝为死矣。”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⑦?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⑧,匡人如予何⑨!”孔子使从者为武子臣于卫⑩,然后得去。

  仆:驾车的人。 策:马鞭。 缺:缺口。这一城墙上的缺口是往昔被阳虎攻破的。 暴:残害。 据《孔子家语》说是匡人简子以甲士围孔子。 焉:那里,指匡地。 文:指周代的礼乐制度。 兹:这里,指孔子自己。 斯:此。 如予何: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这句记可能有误,因武子在时,孔子尚未出生。参见《史记会注考证》。

  去即过蒲,月余,反乎卫,主蘧伯玉家。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①,必见寡小君②。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帷中③。孔子入门,北面稽首④。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然⑤。孔子曰:“吾乡为弗见⑥,见之祀答焉。”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⑦:“予所不者⑧,天厌之!天厌之!”居卫月余,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参乘⑨,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市过之。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于是丑之,去卫,过曹。是岁,鲁定公卒。

  不辱:不以为辱。 寡小君:对他国称国夫人的谦辞。此指南子。 ③(chī,吃)帷:细葛布帐子。 稽首:古代的一种恭敬的礼节,叩头触地。 璆(qiú,球)美玉。此指美玉相发出的声音。 乡:同,向来,一向。 矢:发誓。 所:如果。 不(fǒ,否):《论语·雍也》中作。不对。 参乘:古代乘车,御者居中,尊者居左,参乘居右,是陪乘。

  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①,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桓魋欲杀孔子的原因,据《曲礼·子贡问解》说:桓魋奢侈,曾奴役工匠为自己造石椁,受到孔子的责备,是怀恨在心,要杀孔子。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①。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颡似尧②,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③,累累若丧家之狗④。”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⑤。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郭:外城。在城的外围所加筑的城墙。 颡:额。 要:同 累累:颓丧悴的样子。 末:不重要。一说是不对之意。

  孔子遂至陈,主于司城贞子家。岁余,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赵鞅伐朝歌。楚围蔡,蔡迁于吴。吴败越王句践会稽①。

  有隼集于陈廷而死②,楛矢贯之③,石砮④,矢长尺有咫⑤。陈湣公使使问使尼。仲尼曰:“ 隼来远矣,此肃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蛮⑥,使名以方贿来贡⑦,使无忘职业⑧。于是肃慎贡楛矢石砮,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⑨,以肃慎矢分大姬⑩,配胡公而封诸陈。分同姓以珍玉,展亲(11);分异姓以远方职(12),使无忘服。故分陈以肃慎矢。”试求之故府(13),果得之。

  句:同 隼(sǔn,损):一种凶猛的鸟,又叫鹘(hú,胡)。 楛(hù,户):树名。 石砮(nǔ,努):用石头制做的箭镞。 咫:长度单位,周制八寸。 九夷百蛮:泛指各少数民族。 方贿:指地方特产。 职业:指贡之事。 昭:表彰。 令德:美德。 大姬:周武王长女。 (11)展亲:重视新族。 (12)异姓:指姬姓以外的诸侯。 (13)故府:指过去收藏各方货物的仓库。

  孔子居陈三岁,会晋、楚争强,更伐陈,及吴侵陈,陈常被寇①。孔子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②,进取不忘其初。”于是孔子去陈。

  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③,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其为人长贤,有勇力,谓曰:“吾昔从夫子遇难于匡,今又遇难于此,命也巳。吾与夫子再罹难④,宁斗而死。”斗甚疾。蒲人惧,谓孔子曰:“苟毋适卫,吾出子⑤。”与之盟,出孔子东门。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可负邪⑥?”孔子曰:“要盟也⑦,神不听。”。

   被寇:指遭受侵犯。 狂简:志大而疏略于事。 会:恰遇 罹:遭遇。 出:释放。 负:违犯。 要盟:要挟之下订立的盟约。 :要挟,胁迫。

  卫灵公闻孔子来,喜,郊迎。问曰:“蒲可伐乎?”对曰:“可。”灵公曰:“吾大夫以为不可。今蒲,卫之所以待晋、楚也①,以卫伐之,无乃不可乎②?”孔子曰:“男子有死之志③, 妇人有保西河之志④。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⑤。”灵公曰:“善。”然不伐蒲。

  灵公老,怠于政,不用孔子。孔子喟然叹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⑥,三年有成⑦。”孔子行。

  待:防备。 无乃:大概,岂不是。 公叔氏叛乱后,想将蒲改属他国,而蒲人坚决反对,所以说:其男子有死之志。 西河是卫国的地方,所以卫国妇人有保西河之志。 四五人:指与公叔氏一道反叛的人。 期月:一整年。 成:指成效。

  佛肸为中牟宰。赵简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畔,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闻诸夫子:‘身亲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①’。今佛肸亲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②;不曰白乎,涅而不淄③。我岂匏瓜也哉④,焉能系而不食?”

  孔子击磬⑤。有荷蒉而过门者⑥,曰:“有心哉,击磬乎!硁硁乎⑦莫己知也夫而已矣⑧!”

  不入:指不入其国。 磷:薄。 涅:一种古代用作黑色染料的矿物。此处作动词用,印染。 淄:黑色。 匏瓜:葫芦的一种。这句孔子说自己有才能,不像那中看不中吃的匏瓜。 磬:用石或玉制成的一种打击乐器。 荷:扛、担。 蒉(kuì,愧):用草编的盛土器具。 硁(kèng,坑)硁:象声词。击石声。 己知:即莫知己,没有人知道自己。

  孔子学鼓琴师襄子①,十日不进。师襄子曰:“可以益矣。”孔子曰:“已习其曲矣,未得数也②。”有间③,曰:“已习其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④。”有间,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为人也⑤。”有间,有所穆然深思焉⑥,有所然高望而远志焉。曰:“丘得为人,黯然而黑,几然而长⑦,眼如望羊⑧,如王四国,非文王谁能为此也!”师襄子辟席再拜⑨,曰:“师盖去《文王操》也⑩。”。

  鼓琴:弹琴。 数:指演奏乐黄的技术、方法。 有间:过了一段时间。 志:指乐曲的情感意蕴。 为人:乐曲作者的人品。 穆然:沉默静思的样子。穆,通,沉默。 几然:身长的样子。 望羊:又作望洋,远望。 辟:同。再拜,拜两拜。 《文王操》:相传为周文王所作的琴曲名。

  孔子既不得用于卫,将西见赵简子。至于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①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②!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两人而后从政;及已得志,杀之乃从政。丘闻之也,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③,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④,覆巢毁卵则凤皇翔⑤。何则?君子讳伤类也。夫鸟兽之于不义也知辟之,而乎丘哉!”乃还息乎陬乡⑥,作为《陬操》以哀之⑦。而反乎卫⑧,入主蘧伯玉家。

  河指黄河。 洋洋:水盛大的样子。 刳胎:剖腹取胎。 夭:指幼小的动物。 麒麟:亦作骐麟,简称。古代传说中的一种象征吉祥的兽。 蛟龙:古代传说中能兴云致雨、调和阴阳之气的一种动物。 凤皇:也作凤凰,古人也以之象征吉祥。息:休息。《陬操》:琴曲名。反:同

  他日,灵公问兵陈①。孔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②,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与孔子语,见蜚雁③,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复如陈④。

  兵陈:指军队列陈作战的方法。陈,同俎豆之事:指祭祀之事。蜚雁:飞雁。蜚,同如:往……;到……

  夏,卫灵公卒,立孙辄,是为卫出公。六月,赵鞅内太子蒯聩于戚①。阳虎使太子絻②,八人衰绖③,伪自卫迎者,哭而入,遂居焉。冬,蔡迁于州来。是岁鲁哀公三年,而孔子年六十矣。齐助卫围戚,以卫太子蒯聩在故也。

  夏,鲁桓,釐庙燔,南宫敬叔救火。孔子在陈,闻之,曰:“灾必于桓、釐庙乎④?”已而果然。

  内:同,接纳。 絻:古代的一种孝服。 衰(cuī,催):同,古代一种用粗麻布制成的孝服。 绖(dié,迭):古代丧服上的麻布带子。 桓:指鲁桓公。釐:指鲁僖公。釐,同

  秋,季桓子病,辇而见鲁城①,喟然叹曰:“昔此国几兴矣,以吾获罪于孔子,故不兴也。”顾谓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鲁;相鲁,必召仲尼。”后数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鱼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终,终为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终,是再为诸侯笑。”康子曰:“则谁召而可?”曰:“必召冉求。”于是使使召冉求。冉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归乎归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②,吾不知所以裁之③。”子赣知孔子思归,送冉求,因诫曰:“即用,以孔子为招”云。

  辇:乘车。 斐然成章:指文章富有文采。 裁:剪裁。这里有教育的意思。

  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陈迁于蔡。蔡昭公将如吴,吴召之也。前昭公欺臣迁州来①,后将往,大夫惧复迁②,公孙翩射杀昭公。楚侵蔡。秋,齐景公卒。

  前:从前,指蔡昭公瞒着大臣迁国都于州来之时。 复:再次。

  明年,孔子自蔡如叶。叶公问政,孔子曰:“政在来远附迩①。”他日,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孔子闻之,曰:“由,尔何不对曰‘其为人也,学道不倦,诲人不厌,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②。”

  政:治国。 云尔:如此罢了。

  去叶,反于蔡。长沮、桀溺耦而耕①,孔子以为隐者,使子路问津焉②。长沮曰:“彼执舆者为谁③?”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然。”曰:“是知津矣。”桀溺谓子路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子,孔丘之徒与?”曰:“然。”桀溺曰:“悠悠者天下皆是也④,而谁以易之⑤?且与从辟人之士⑥,岂若从辟世之士哉⑦’”耰而不辍⑧。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怃然曰⑨:“鸟兽不可与同群⑩。天下有道(11),丘不与易也。”

  耦而耕:用耦耕的方法耕田。耦,古代耕作,两个人各执一耜(一种农具),配合并耕,这种耕作方法叫耦。 津:渡口。 执舆:手拉马缰绳。 悠悠:《论语》作滔滔 以:与。 易:改变。 辟人之士:指孔子。 辟世之士:指隐士。 耰(yōu,优):农具名。这里作动词,用耰击碎土块,覆盖种子。 怃然:失望的样子。 这句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做隐士隐居山林与鸟兽同处。 (11)天下有道:指天下太平,走上轨道。

  他日,子路行,遇荷丈人①,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②,五谷不分③,孰为夫子④!”植其杖而芸⑤。子路以告,孔子曰:“隐者也。”复往,则亡⑥。

  荷:担、扛。:锄田除草的工具。 丈人:老人。 四体:四肢。 勤:劳。 五谷:指稻子、黄米、谷子麦子、豆子。泛指各种农作物。 分:分别,分辨。 孰:谁。 植:拄。 芸:同,除草。 亡:外出,不在(家)。

孔子迁于蔡三岁,吴伐陈。楚救陈,军于城父①。闻孔子在陈蔡之间,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剌讥皆中诸侯之疾②。今者久留陈、蔡之间,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③。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④。”于是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⑤。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⑥。孔子讲诵弦歌不衰。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⑦?”孔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⑧。”

  军:军队临时驻扎。 剌:指责。 讥:讽剌。 疾:弊病。 设行:指施政施。 用事:当权。 徒役:服劳役的人。 兴:站起。 穷:走头无路、困厄。 《集解》引魏何晏的解释说:滥,溢也。子固亦有穷时,但不如小人穷则滥溢为非。

  子贡色作①。孔子曰:“赐,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②”曰:“然。非与?”孔子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色作:脸变色。 识:强记。

  孔子知弟子有愠心,乃召子路而问曰:“《诗》云①:‘匪兕匪虎②,率彼旷野③。’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④?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孔子曰:“有是乎!由,使者而必信⑤,安有伯夷、叔齐?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以下两句诗见《诗经·小雅·何草不黄》。 兕(sì,四):犀牛。 率:行走。 意者:想来大概是。 譬使:假使。

  子路出,子贡入见。孔子曰:“赐,《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①?吾何为于此?”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盖少贬焉②?”孔子曰:“赐,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③,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④。子能修道,纲而经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赐,而志不远矣!”

  道:这里指学说、主张。 少贬:稍微降低一下。 稼:耕种。 墙:收获。 顺:合。

  子贡出,颜回入见。孔子曰:“回,《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①不容何病②?不容然后见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③;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④。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⑤,吾为尔宰。”

  于是使子贡至楚。楚昭王兴师迎孔子⑥,然后得免。

  推而行之:指推广实行孔子的学说和主张。 这句的意思是说,不接受有什么关系呢?病,忧,患。 丑:耻辱。 有国者:享有国家的人,即国君。 使:假使。 兴师:调动军队。

  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①。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②?”曰:“无有。”“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曰:“无有。”“王之将率有如子路者乎③?”曰:“无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④?”曰:“无有。”“且楚之祖封于周,号为子男五十里⑤。今孔丘述三、五之法⑥,明周、召之业⑦,王若用之,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数千里乎⑧!夫文王在丰,武王在镐,百里之君率王天下。今孔丘得据土壤⑨,贤弟子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

  书社:《索隐》云:古者二十五家为里,里则各立社,则书社者,书其社之人名于籍。也就是把里社的人名登记户籍。这里指有户籍登记的地方。 使使诸侯:派往诸侯国的使臣。 将率:即将帅。 率,同 官尹:官府中各部门的长官。 周初分封诸侯,分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子、男封地各为五十里。 三、五之法:三皇五帝的治国方法。 周指周公旦。 指召公奭。 世世堂堂:这里即世世代代的意思。 土壤:土地。这里指封地。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①,曰:“凤兮凤兮②,何德之衰③!往者不可谏兮④,来者犹可追也!已而已而⑤,今之从政者殆而⑥!”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去,弗得与之言。

  于是孔子自楚反乎卫。是岁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鲁哀公六年也。

  歌而过孔子:唱着歌儿从孔子旁边走过。 凤:凤凰。此暗喻孔子。 何德之衰:即德何衰,指孔子不得意,周游列国,不被任用。 谏:挽回。 已而:算了吧!已,止。 殆:危险。

  其明年,吴与鲁会缯,征百牢①。太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贡往,然后得已。

  孔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②。”是时,卫君辄父不得立,在外,诸侯数以为让③。而孔子弟子多仕于卫,卫欲得孔子为政,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④,子将奚先⑤?”孔子曰:“必也正名乎⑥!”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何其正也?”孔子曰:“野哉由也⑧!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昌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⑨,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矣⑩。夫君子为之必可名(11),言之必可行。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12)。”

  百牢:指祭祀用的牲畜,牛羊猪。按周,上公九牢,侯伯七牢,子、男五牢。吴征百牢,是不懂礼的缘故。 鲁是周公之后,卫是康叔之后,周公与康叔是兄弟,所以鲁、卫是兄弟之国。另外,当时鲁、卫两国都政治腐败,政局动荡不安,好像是难兄难弟。 让:责备。 子:指孔子。 奚:何,什么。 正名:指辨正名称、名分。 迂:迂阔。 野:指鲁莽。 中符合,正对上。 错:通 (11)可:符合。 (12)苟:苟且随便。

  其明年,冉有为季氏将师,与齐战于郎①,克之。季康子曰:“子之于军旅②,学之乎?性之乎③?”冉有曰:“学之于孔子。”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对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④,质诸鬼神而无憾⑤。求之至于此道,虽累千社⑥,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对曰:“欲召之,则毋以小人固之⑦,则可矣。”而卫孔文子将攻太叔,问策于仲尼。仲尼辞不知,退而命载而行,曰:“鸟能择木,木岂能择鸟乎⑧?”文子固止。会季康子逐公华,公宾、公林⑨,以币迎孔子⑩,孔子归鲁。

  于是孔子自楚反乎卫段所记年鲁哀公六年往后推,这里的其明年指鲁公八年,但是年齐鲁无战事。冉有为季氏将师,与齐战于郎,在鲁哀公十一年。见《左传》。 军旅:此指指挥作战。 性:天生的。 播:传扬、公布。 质:对质。 累:累计得到。社:二十五家为一社。 固:阻碍。 这里是孔子用鸟来比喻自已,用木比喻所到的国家。 逐:据(日)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说,当作使 币:古人用作礼物赠送的纺织品。

  孔子之去鲁凡十四岁而反乎鲁①。

  鲁哀公问政,地曰:“政在选臣。”秀康子问政,曰:“举直错诸枉,②则枉者直③。”康子患盗④,孔子曰:“苟子之不欲⑤,虽之不窃⑥。”然鲁终不能用孔,孔子亦不求仕。

  凡:总共。 举直错诸枉:举用正直的人,废置邪曲的人。 错,通,置。 枉,邪曲。 枉者直:邪曲的人变为正直的人。 患:忧虑。 苟:如果。 欲:贪欲。 赏之不窃:给奖赏也不去偷。

  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①,《诗》、《书》缺。追迹三代之礼②,序《书传》③,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④,编次其事。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⑤。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⑥。足,则吾能征之矣。”观殷、夏所损益⑦,曰:“后虽百世可知也,以一文一质⑧。周监二代⑨,郁郁乎文哉⑩。吾从周(11)。”故《书传》、《礼记》自孔氏。

  微:衰微。废:坏。 三代:指夏、商、西周。 《书传》:即《尚书》之传。 缪:通 杞:西周初年分封的一个诸侯国。 宋:指宋国。 损:减少。 益:增加。 :文:指文采。 质:指质朴。 周监二代:周朝的礼乐制度是在借鉴了夏、商二代礼乐制度长处的基础上制定的。监,通,借鉴。 郁郁:丰富多彩。 (11)从:遵行。

  孔子语鲁大师①:“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②,纵之纯如③,皦如④,绎如也⑤,以成。”“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⑥,《雅》、《颂》各得其所⑦。”

  大(tài,太) 翕(xì,戏)如:配合一致。 纵:放开。 纯如:和谐。 皦(jiǎo,皎)如:清晰。 绎如:连续不断。 乐正:即正乐,整理那些错乱的乐曲。 《雅》:《诗经》的一部分,包括《大雅》和《小雅》。《颂》:《诗经》的一部分,包括《周颂》、《鲁颂》和《商颂》。

  古者《诗》三千余篇①,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②,始于衽席③,故曰:“《关睢》之乱以为《风》始④,《鹿鸣》为《小雅》始⑤,《文王》为《大雅》始⑥,《清庙》为《颂》始⑦”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⑧,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⑨。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⑩。

  司马迁关于古代有《诗》三千余篇的说法缺乏根据,目前不少学者对此持怀疑态度。 幽:指周幽王。厉:指周厉王。 衽席:本是床席,这里指男女情爱。 《关睢》:《国风》的第一篇,所以说《风》之始。这是一篇有关男女爱情的诗歌。乱:音乐的尾声。《风》:即《国风》,《诗经》的一部分,共有十五《国风》。 《鹿鸣》:是《小雅》中的第一篇,为贵族宴会诗。 《文王》:《大雅》中的第一篇,为歌颂周文王的诗歌。 《清庙》:是《颂》中的第一篇,为周王祭祀祖先的乐歌。 三百五篇;《诗经》的总篇数。 《韶》:舜乐名。 《武》:也作《大武》,西周乐曲名。 六艺:为《诗》、《书》、《易》、《礼》、《乐》和《春秋》六种经籍的总称

  孔子晚而喜《易》①,序《彖》、《系》、《象》、《说卦》、《文言》②。读《易》,韦编三绝③。曰:“假我数年④,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⑤。”

  《易》:《易经》,又称《周易》,我国古代用于占卜的书。全书主要是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由卦、爻两种符号和卦辞、爻辞两种文字组成。 《周易》中的卦辞和爻辞,文字简略,但隐晦难懂。故后人对其进行了解说,这些解说的文字称为《易传》,共十篇,故也称《十翼》,这就是《上彖》、《下彖》、《上象》、《下象》、《上系》、《下系》、《文言》、《序卦》、《说卦》、《杂卦》。《彖》:即《彖辞》、《易传》中说明各卦基本观念的篇名。《系》,即《系辞》,《易传》中总论全部《易》理的篇名。 《象》,即《象辞》,《易传》中解释爻辞语句的篇名。 《说卦》,是《易传》中解释八卦性质和象征的篇名。《文言》,《易传》中解释《乾》、《坤》两卦卦辞的篇名。这句意在说明孔子读《易》勤而刻苦。 韦,熟牛皮条。古代书籍是写在竹木简上,用熟牛皮条穿起来的。 三绝,多次断开。 三,并非确数,其言多也。 假:借。这里是给与的意思。 彬彬:文质兼备,兼通文辞和义理。

  孔子以《诗》、《书》、《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①。如颜浊邹之徒,颇受业者甚众。

  六艺:指礼、乐、射、御、数、术,为孔子教授弟子的内容。

  孔子以四教:文①,,行②,忠③,信④。绝四⑤:毋意⑥,毋必⑦,毋固⑧,毋我⑨。所慎:齐⑩,战(11),疾(12)。子罕言利与命与仁(13)。不愤不启(14)。举一隅不以三隅反(15)。则弗复也(16)

  其于乡党(17),恂恂似不能言者(18)。其于宗庙朝廷,辩辩言(19),唯谨尔(20)。朝,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21);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22)

  文:文献。泛指学问。 行:实践:行事。 忠:忠恕。 信:信义。 绝:杜绝。 意:揣测。 必:武断肯定。 固:固执。 我:指自以为是。 齐:同,斋戒。 (11)战:战争。 (12)疾:疾病 (13)这句的意思是说,孔子很少谈及的是利益,如果谈到,就与命运和仁德连系起来。 (14)这句的意思是说,孔子不到人家真正遇到困难,烦闷发急的时候,不去启发开导他。愤,烦闷发急。 (15)这句的意思是说,举出一个道理,不能触类旁通地推演出相似的道理。 隅,方角。这里可释为一个道理或一个方面。 (16)弗复:不再重复。 (17)乡党:乡里。 (18)恂:(xún,旬)恂:谦恭的样子。 (19)辩辩:能言善辩。 (20)唯谨:指态度谨慎小心。 尔:罢了。 (21)(yín,银)訚如:和悦而能直言的样子。 (22)侃侃:和乐的样子。

  入公门①鞠躬如也②;趋进,翼如也③。君召使傧④,色勃如也⑤。君命召,不俟驾行矣⑥。

  鱼馁⑦,肉败⑧,割不正⑨,不食。席不正,不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是日哭,则不歌。见齐衰、瞽者⑩,虽童子必变。(11)

  公门:国君的宫门。 鞠躬:恭敬的样子。 趋:小步快走,表示恭敬。或径释为快走 翼:谨慎的样子。 傧:迎接宾客。 色勃:脸色庄重认真。 (sì,四)等待。 馁:鱼腐烂。 败:坏。 正:指按一的方法、规矩切割。 (zī,资)(cuī,催):古代用粗麻布做成的一种丧服。服期以死了什么人来决定,如齐衰三年、齐衰一年、齐衰五日、齐衰三日等。 衰,通瞽者:瞎子。 (11)变:指改变脸色表示同情。

  “三人行,必得我师①。”“德之不修②,学之不讲③,闻义不能徙④,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使人歌,善,则使复之,然后和之。

  子不语:怪⑤,力⑥,乱⑦,神⑧。

  《论语》作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修:修明。 讲:讲求。 义:指道理。 徙:指前往学习。 怪:怪异。 力:暴力。 乱:叛乱。 神:鬼神。

  子贡曰:“夫子文章①,可得闻也。夫子言天道与性命,弗可得闻也已。”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②,钻之弥坚③。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④,博我以文⑤,约我以礼⑥,欲罢不能。既竭我才,如有所立,卓尔⑦。虽欲从之,蔑由也已⑧。”达巷党人(童子)曰⑨:“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⑩。”子闻之曰:“我何执(11)?执御乎(12)?执射乎?我执御矣。”牢曰:“子云:‘不试(13),故艺(14)’。”

  文章:文献知识渊博。 章,明显。 弥:愈。 弥坚:谓不可穷尽。 循循:有条理有步骤地进行。 博我以文:用典籍文章来丰富我的知识。 约:约束,规范。 卓尔:高超,特出。 蔑:不能。 达巷党人:达巷这个地方的人。 党,古时以五百家为一党。达为党名。 这句话的意思是,孔子博学多才却不专一名家。 (11)执:掌握。 (12)御:驾车。 (13)试:指被世所用。 (14)艺:技艺。

  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波孙氏车子商获兽①,以为不祥,仲尼视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图②,雒不出书③,吾已矣夫!”颜渊死,孔子曰:“天丧予!”及西狩见麟,曰:“吾道穷矣④!”喟然叹曰:“:“莫知我夫!”子贡曰:“何为莫知子?”子曰:“不怨天,不尤人⑤,下学而上达⑥,知我者其天乎!”

  车子:驾车的人,其人名商。 河不出图:《易·系辞》说:河出图雒出书,圣人则之。传说有龙马从黄河出,背负河图。 河,黄河。图,传说中的八卦图。 雒不出书:传说古代有灵龟背负雒书从雒水中浮出。雒,同,洛水。 吾道穷矣:麟在古代被视为祥瑞之兽,孔子见麟死,以为是自己的死亡之兆,所以哀叹他的政治主张不可能实现了。 尤:责备,怪罪。 下学而上达:《集解》引孔安国解释说:下学人事,上达天命。达天命,即通天道、天理的意思。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谓“虞中、夷逸隐居放言①行中清②,废中权③。”“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④。”

  放言:《集解》解释说:放,置也。置不复言世务也。 行:行为。 (zhong,仲)清:合乎纯洁清高。 废:自我废弃,不追求功名利禄。 中权:合乎权变之道。 这句意思是说,孔子既不降志辱身以求进取,也不隐居放言以避世。

  子曰:“弗乎弗乎①君子病没世而名不称焉②。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见于后世哉?”乃因史记作《春秋》③,上至隐公④,下讫哀公十四年⑤,十二公⑥。据鲁⑦,亲周⑧,故殷⑨,运之三代⑩。约其文辞而指博(11)。故吴、楚之君自称王,而《春秋》贬之曰“子”(12);践土之会实召周天子(13),而《春秋》讳之曰“天王狩于河阳”(14):推此类以绳当世(15)。贬损之义,后有王者而开之。《春秋》之义行,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

  弗乎:犹言不行 病:担忧。 没世:指死亡。 称:赞许。 因:依据。 史记:指当时的史籍。 隐公:指隐公元年(前722 讫:止。 十二公:指鲁国的十二个国君。即隐公、桓公、庄公、闵公、僖公、文公、宣公、成公、襄公、昭公、定公、哀公。 据鲁:以鲁国为中心记述。 亲周:指奉周王室为正统。 故殷:把殷朝的旧制作借鉴。 故:古,引申有借鉴之意。 三代:指夏、商、周。 (11)约:简约。指:同,宗旨,内容。 (12)贬之曰:吴、楚两国受封时都是子爵,但两国都自称为王,与周天子平列。在《春秋》中,仍称他们为,以示对他们的贬削和对周王的尊崇。 (13)践土之会:鲁僖公二十八年(前632),晋文公召集周天子与诸侯在践土会盟,确立了霸主地位。 (14)狩:巡狩,即帝王巡察诸侯或地方官治理的地方。 (15)绳:这里是衡、纠正之意。

  孔子在位听讼①,文辞有可与人共者②,弗独有也③。至于为《春秋》,笔则笔④,削则削⑤,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⑥。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⑦。”

  听讼:审理诉讼案件。 可与人共:可以与人商量斟酌。 独:独自决断。 笔则笔:应该写的一定写上去。 削则削:应该删掉的一定删掉。 赞一辞:指帮助润改或增加一个词。 罪:责备,怪罪。

  明岁,子路死于卫。孔子病,子贡请见。孔子方负杖逍遥于门①,曰:“赐,汝来何其晚也?”孔子因叹,歌曰:“太山坏乎②!梁柱摧乎!哲人萎乎③!”因以涕下④。谓子贡曰:“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⑤。夏人殡于东阶,周人于西阶,殷人两柱间。昨暮予梦奠两柱之间⑥,予始殷人也。”后七日卒。

  方:正。 负杖:拄着拐杖。 逍遥:悠闲自在。 太山:即泰山。 太同 哲人:这里指孔子自己。 萎:枯槁。这里指人的死亡。 涕:眼泪。 宗予:尊奉我的主张。 予,我。 坐奠:坐着受人祭奠。

  孔子年七十三,以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①。

  哀公诔之曰②:“旻天不吊③,不慭遗一老④,俾屏余一人以在位⑤,茕茕余在疚⑥。呜呼哀哉!尼父⑦,毋自律⑧!”子贡:“君其不没于鲁乎!夫子之言曰:‘礼失则昏⑨,名失则愆 ⑩。失志为昏,失所为愆。’生不能用,死而之,非礼也。称‘余一人’(11),非名也。”

  鲁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 诔:一种用于哀的文体。 旻天:天。吊:善。 (ìn,印):愿: 遗:留下。一老:一位老人,指孔子。 俾:使。 屏:扔下。 (qióng,穷)茕:狐独无依的样子。 尼父:对孔子的尊称。 毋自律:《集解》引王肃曰:律,法也。言毋以自为法也。意思是说,没有可以作为自己学习的楷模了。毋,通 (qiā,):过失错误。 (11)一人:即寡人,只有天子才能这样自谓,诸侯不得用此,所以子贡谓鲁哀公称余一人不合名分。

  孔子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①。三年心丧毕②,相诀而去③,则哭,各复尽哀;或复留。唯子赣庐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弟子及鲁人往从冢而家者百有余室④,因命曰孔里。鲁世世相传以岁时奉祠孔子冢,而诸儒亦讲礼乡饮大射于孔子冢⑤。孔子冢大一顷。故所居堂弟子内⑥,后世因庙藏孔子衣冠琴车书⑦,至于汉二百余年不绝⑧。高皇帝过鲁⑨,以太祠焉⑩。诸侯卿相至,常先谒然后从政(11)

  服:指服丧。 心丧:在心中悼念,不穿丧服。 诀:告别。 百有余室:一百多家。 室,家。 讲礼:讲习礼仪。乡饮:乡学结业的仪式。 故所居堂:孔子原来居住的堂屋,即故居。弟子内:弟子们所居住的房室。 内,内室。 冠:帽子。 绝:废弃。 高皇帝:指汉高祖刘邦。 太牢:牛羊猪三牲俱备的祭祀。 (11)谒:祭拜。

  孔子生鲤①,字伯鱼。伯鱼年五十,先孔子死。

  伯鱼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尝困于宋。子思作《中庸》②。

  子思生白,字子上,年四十七。子上生求,字子家,年四十五。子家生箕,字子京,年四十六。子京生穿,字子高,年五十一。子高生子慎,年五十七,尝为魏相。

  据《孔子家语》说:孔子年十九,娶于宋之并官氏之女,一岁而生伯鱼。伯鱼之生,鲁昭公使人遗之鲤鱼。夫子荣君之赐,因以名其子也。”②《中庸》:原为《礼记》中的一篇,儒家经典之一。南宋以后将与《礼记》中的另一篇《大学》,以及《论语》、《孟子》合在一起,称四书。在儒家看来,中庸是最高的道德标准。

  子慎生鲋,年五十七,为陈王涉博士①,死于陈下。

  鲋弟子襄,年五十七。尝为都惠皇帝博士,迁为长沙守②。长九尺六寸。

  子襄生忠,年五十七。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国。安国为今皇帝博士③,至临淮太守,蚤卒④。安国生卬生卬。

  陈王涉:即陈涉。 迁:升官。 今皇帝:指汉武帝刘彻。 蚤:通

  太史公曰:《诗》有之①:“高山仰止②,景行行止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④,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⑤。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 孔子布衣⑥,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仡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⑦,可谓至圣矣!

  以下两句诗,见《诗经·小雅·车辖(xiá,匣)》。 仰止:敬仰。 景行:大道。 以时:按时。 祗:敬。 布衣:平民。 折中:这里是判断的意思。

 

今译

  孔子出生在鲁国昌平乡的陬(zōu,邹)邑。他的祖先是宋国人,叫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了叔梁纥(hé,禾)。叔梁纥年老时娶颜姓少女才生了孔子,那是他们到尼丘山向神明祷告后而得孔子的。鲁襄公二十二年(前551)孔子诞生。他刚出生时头顶是凹下去的,所以就给他取名叫丘。字仲尼,姓孔氏。

  孔子出生不久叔梁纥就死了,埋葬在防山。防山在鲁国东部,因此孔子无法确知父亲的坟墓在何处,是母亲没有把父亲埋葬的地方告诉他。孔子小时候做游戏,常常摆起各种祭器,学做祭祀的礼仪动作。孔子的母亲死后,就把灵柩暂且停放在五父之衢,这是出于慎重没有马上埋葬。陬邑人輓父的母亲把孔子父亲的葬地告诉了他,然后孔子才把母亲迁去防山同父亲葬在一起。

  孔子腰间还系着孝麻带守丧时,季孙氏举行宴会款待名土,孔子前往参加。季孙氏的家臣阳虎阻挠说:“季氏招待名士,没有请你啊。”孔子因此而退了回来。

  孔子十七岁那年,鲁国大夫釐子病危,临终前告诫儿子懿子说:“孔丘这个人,是圣人的后代,他的祖先在宋国灭败。他的先祖弗父何本来继位做宋国国君,却让位于他的弟弟厉公。到他的另一个先祖正考父时,历佐宋戴公、宋武公、宋宣公三朝,三次受命一次比一次恭敬,所以正考父鼎的铭文说:‘第一次任命鞠躬而受,第二次任命时弯腰而受,第三次任命时俯首而受。走路时顺 根快走,也没人敢欺侮我;我就在这个鼎中做些面糊粥以糊口度日。’他就是这般恭谨节俭。我听说圣人的后代,虽不一定做国君执政,但必定会有才德显达的人出现。如今孔子年少而好礼,他不就是才德显达的人吗?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以他为师。等到孟釐子死后,孟懿子和鲁国人南宫敬叔便前往孔子处学礼。这一年,季武子死了,由平子继承了卿位。

  孔子家境贫穷,社会地位低下。到长大之后,曾给季氏做过管理仓库的小吏,出纳钱粮算得公平准确;也曾提任过管理牧场的小吏,牲畜蕃息。因此他又升任主管营建工程的司空。过了不多久,他离开了鲁国,在齐国受到排斥,在宋国、卫国遭遇到驱逐,又在陈国和蔡国之间被围困,最后又返回了鲁国。孔子身高九尺六寸,人们都称他为“长人”,觉得他与一般人不一样。鲁国后来对他好了,所以他终于返回了鲁国。

  鲁国人南宫敬叔对鲁昭公说:“请让我与孔子一起到周去。”鲁昭公就给了他一辆车子、两匹马,一名童仆,随他出发,到周去学礼,据说是见到了老子。告辞时,老子送他们时说:“我听说富贵的人是用财物送人,品德高尚的人是用言辞送人。我不是富贵的人,只能窃用品德高尚人的名号,用言辞为您送行。这几句话是:‘聪明深察的人常常受到死亡的威胁,那是因为他喜欢议论别人的缘故;博学善辩识见广大的人常遭困厄危及自身,那是因为他好揭发别人罪恶的缘故。做子女的忘掉自己而心想父母,做臣下的要忘掉自己而心存君主。’孔子从周回到鲁国之后,跟从他学习的弟子就渐渐多起来了。

  在这个时候,晋平公淫乱无道,韩氏、赵氏、魏氏、中行氏、范氏、知氏六家大臣把持国政,不断出兵攻打东边的侯国,楚灵王军队强大,也时常侵犯中原各国;齐是大国又靠近鲁国。鲁国既小又弱,归附楚国就惹怒晋国;归附晋国就招致楚国来讨伐;对于齐国如果奉事不周到,齐国的军队就侵犯鲁国。

  鲁昭公二十年(前522),这时孔子大是三十岁了。齐景公带着婴来到鲁国,景公问孔子说:“从衣秦公国家小而又处于偏僻的地方,他能够称霸,这是什么原因呢?”孔子回答说:“秦国虽小,志向却很大;所处地方虽然偏僻,但施政却很恰当。秦穆公亲自拔用五张黑公羊皮赎来的百里奚,授给他大夫的官爵,把他从拘禁中一解救出来,就与他一连谈了三天的话,随后就把执政大权交给他了。用这种精神来治理国家,就是统治整个天下也是可以的,他当个霸主还算是小的呢。”景公听了很高兴。

  孔子三十五岁的时候,季平子因为与郈昭伯斗鸡怨的事得罪了鲁昭公,昭公率军队攻打平了,平子和孟孙氏、叔孙氏三家联合攻打昭公,昭公的军队吃了败仗,逃奔到齐国,齐国把昭公安置在乾侯这个地方。其后过了不久,鲁国发生了变乱。孔子来到齐国,做了高昭子的家臣,想借高昭子的关系接近景公。他与齐国的乐官谈论音乐,听到了舜时的《韶》乐,就学习了起来,有三个月的时间竟尝不出肉的味道,齐国人都称赞他。

  齐景公向孔子请教如何为政,孔子说:“国君要像国君的样子,臣子要像臣子的样子,父亲要像父亲的样子,儿子要像儿子的样子。”景公听了后说:“对极了!假如国君不像个国君,臣子不像个臣子,父亲不像个父亲,儿子不像个儿子,即使有很多的粮食,我怎么能吃得着呢!”改日景公又向孔子请教为政的道理,孔子说:“管理国家最重要的是节约开支,杜绝浪费。”景公听了很高兴,打算把尼谿的田地封赏给孔子。晏婴劝阻说:儒者这种人,能说会道,是不能用法来约束他们的;他们高傲任性自以为是,不能任为下臣使用;他们重视丧事,竭尽哀情,为了葬隆重而不惜倾家荡产,不能让这种做法形成风气;他们四处游说乞求官禄,不能用他们来治理国家。自从那些圣贤相继下世以后,周王室也随之衰微下去,礼崩乐坏已有好化时间了。现在孔子讲究仪容服饰,详定繁琐的上朝下朝礼节,刻意于快步行走的规矩,这些繁文缛节,就是几代人也学习不完,毕生也搞不清楚。您如果想用这套东西来改变齐国的风俗,恐怕这不是引导老百姓的好办法。”之后,齐景公虽然很有礼貌地接见孔子,可不再问起有关礼的问题了。有一天,景公慰留孔子说:“用给季氏那样高的待遇给您,我做不到。”所以就用上卿季孙氏、下卿孟孙氏之间的待遇给孔子。齐国的大夫中有人想害孔子,孔子听到了这个消息。景公对孔子说:“我已年老了,不能作用你了。”孔子于是就离开齐国,返回了鲁国。

  孔子四十二岁那年,鲁昭公死在齐国的乾侯,鲁定公继位。定公继位的第五年夏天,季平子死了,季恒子继立为上卿。季桓子气掘井时掘得一个腹大口小的陶器,里面有个像羊的东西,告诉孔子时却谎称“得到一只狗”。孔子说:“据我所知,那里面是羊。我听说,山林中的怪物是一种叫‘夔’的单足兽和会学人声的山精‘罔阆’,水中的怪物是神龙和叫‘罔象’的水怪,泥土中的怪物是一种雌雄未明的‘坟羊’。”

  吴国攻打越国,把越国的国都会稽摧毁了,得到一节骨头,有一辆车长。吴国派使者来问孔子:“什么骨头最大?”孔子说:“大禹召集群神到会稽山,防风氏迟到,大禹就把他杀死并陈尸示众,他的骨头一节就有一车长,这就是最大的骨头了。”吴国的使者又问:“那神又是谁呢?”孔子说:“山川的神灵能兴云致雨足可造福天下,负责监守山川按时祭祀的就是神。守土地和谷物的就是公侯,他们都隶属于王者”。吴使又问:“防风氏是监守什么的?”孔子说:“汪罔氏的君长监守封山和禺山一带的祭祀,是釐姓。在虞、夏、商三叫汪罔,在周叫长翟,现在叫做大人。”吴使问:“人的身高有多少?”孔子回答说:“僬侥氏身高三尺,是最矮的了;高的不过三丈,数得上是最高的了。”吴国使者听了之后说:“了不起呀圣人!”

  季桓子有个宠臣叫仲梁怀,与阳虎有怨仇。阳虎想要驱逐仲梁怀,季氏家臣公山不狃阻止了他。这年秋天,仲梁怀更加骄横了,阳虎把捉了起来。季桓子对此很恼怒,阳虎就把季桓子也囚禁了起来,直到季桓认输订立了盟约才把他释放出来。阳虎从此以后更加看不起季氏。季氏办事也竟然凌驾于鲁君之上,鲁国出现了大臣专权的局面。因此鲁国自大夫以下都不守礼分,超越职权违背了正道。所以孔子不愿意再在鲁国做官了,退闲在家,专心研究整理《诗》、《书》、《礼》、《乐》这些典籍,学生们越来越多,有的甚至来自远方,无不虚心向孔子求教。

  鲁定公八年(前502),公山不狃在季桓子手下感到不如意,就利用阳虎作乱,打算废掉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三家的嫡生嗣子,另立平日为阳虎所喜欢的庶子,于是就把季桓子抓了起来。桓子用计骗子他,才得以逃脱出来。鲁定公九年(前501),阳虎作乱失败,逃奔到了齐国。这时,孔子五十岁。

  公山不狃凭借费城反叛季氏,他派人来召请孔子去帮忙。孔子探索所依循的治国之道已经很久了,但抑郁不得志,无处可以施展,没有人能任用自己,就说:“当初周文王、周武王兴起于丰、镐而建立了王业,现在费城虽然小,该也差不多吧!”想要应召前去,子路不高兴,阻止孔子。孔子说:“他们请我去,难道会让我白白跑一趟吗?如果重用了我,我将在东方建立一个像周那样的王朝!”然而最终也没能成行。

  以后鲁定公任命孔子做了中都长官,一年后,各地都效法他的治理办法。孔子便由中都长官提升为司空,又由司空提升为大司寇。

  鲁定公十年(前500)的春天,鲁国与齐国和解。到了夏天,齐国大夫黎对景公说:“鲁国起用了孔丘,势必危及齐国”。于是齐景公就派使者告诉鲁国,说要与鲁定公行友好会晤,约定会晤的地点在夹谷。鲁定公准备好车辆随从,毫无戒备地前去赴约。孔子以大司寇的身份,兼办会晤典礼事宜,他对定公说:“我听说办理外交必须要有武装准备,办理武事也必须有外交配合。从前侯出了自己的疆界,一定要带齐必要的官员随从。请求您安排左、右司马一起去。”定公说:“好的。”就带了左、右司马一道去。定公在夹谷与齐侯相会。在那里修筑了盟坛,坛上备好席位,设置了三级登坛的台阶,用国君相遇的简略节相见,拱手揖让登坛。彼此馈赠应酬的仪式行过之后,齐国管事的官员快步上前请示说:“请开始演奏四方各族的舞乐”。齐景公说:“好的。”于是齐国的乐队以旌旗为先导,有的头戴羽冠,射披皮衣,有的手执矛、戟、剑、楯等武器也跟着上台了,喧闹着一涌而上。孔子见状赶忙跑过来,一步一阶快步登台,还差一级台阶时,便扬起衣袖一挥,说道:“我们两国国君为和好而来相会,为什么在这里演奏夷狄的舞乐,请命令管事官员叫他们下去!”主管官员叫乐队退下,他们却不肯动,左右看看婴与齐景公的眼色。齐景公心里很惭愧,挥手叫乐队退下去。过了一会儿,齐国的管事官员又跑来说道:“请演奏宫中的乐曲”。景公说:“好的。”于是一些歌舞杂技艺人和身材矮小的侏儒都前来表演了。孔子看了又急跑过来。一步一阶往台上走,最后一阶还没有迈上就说:“普通人敢来胡闹迷惑诸侯,论罪当杀!请命令主事官员去执行!”于是主事官员依法将他们处以腰斩,叫他们来个手足异处。齐景公大为恐惧,深深触动,知道自己道理上不如他,回国之后很是慌恐,告诉他的大臣们说:“鲁国是用君子的道理来辅佐他们的国君,而你们却仅拿夷狄的办法教我,使我得罪了鲁国国君,这该怎办呢?”主管官员上前回答说:“君子有了过错,就用实际行动来向人家道歉认错;小人有了过错,就用花言巧语来谢罪。您如果痛心,就用具体行动来表示道歉吧。”于是齐景公就退还了从前所侵夺的鲁国郓、汶阳、龟阴的土地,以此来向鲁国道歉并悔过。

  鲁定公十三年(前497)的夏天,孔子对定公说:“臣下的家中不能收藏武器,大夫的封邑不能筑起高一丈长三百丈的城墙。”于是就派仲由去当季氏的管家,打算拆毁季孙、孟孙、叔孙三家封邑的城墙。这时,叔孙氏首先把郈邑的城墙拆了。季孙氏也准备拆费邑的城墙,公山不狃和叔孙辄就带领费邑的人袭击鲁国。鲁定公和季孙、孟孙、叔孙三人就躲进了季孙的住宅,登上了季孙武子的高坛。公山不狃率领的费邑人进攻他们,没有能打进去,但有的人已经突入鲁定公所登高坛的近侧。孔子命令申句须、乐颀下台来攻打他们,费邑人失败逃走,鲁国人乘胜追击,在姑蔑把他们彻底击溃。公山不狃、叔孙辄两人逃到了齐国,费邑的城墙终于被拆毁了。接着准备拆成城,孟孙氏的家臣公敛处父告诉孟孙说:“拆除了成邑的城墙,齐国人必将进逼到我们的北大门。且成城又是你们孟氏的屏障,没有成城也就等于没有孟氏。我不打算拆毁”。十二月,鲁定公率兵包围了成城,没有攻下来。

  鲁定公十四年(前496),孔子五十六岁,他由大司寇理国相职务,脸上露出喜悦神色。他的弟子说:“听说郡子大祸临头不恐惧,大福到来也不喜形于色”。孔子说:“有这句话,但不是还有一句‘乐在身居高位而礼贤下士’的话吗?”于是就把扰乱国政的大夫少正卯杀了。孔子参预国政三个月,贩卖猪、羊的商人就不敢漫天要价了;男女行人都分开走路;掉在路上的东西也没人捡走;各地的旅客来到鲁国的城邑,用不着向官员们求情送礼,都能得到满意的照顾,好像回到了家中一样。

  齐国听到了这个消息就害怕了起来,说:“孔子在鲁国执政下去,一定会称霸,一旦鲁国称霸,我们靠它最近,必然会首先来吞并我们。何不先送一些土地给他们呢?”黎说:“我们先试着阻止他们一下,如果不成,再送给他们土地,这难道还算迟吗!”于是就从齐国挑选了八十个美貌女子,都穿上华丽的衣服,教她他学会跳《康乐》的舞蹈,身上有花纹的马一百二十匹,一起送给鲁君。先把女乐和纹马彩车安置在鲁城南面的高门外。季桓子身着便服前往观看再三,打算接受下来,就告诉鲁君以外出到各地周游视察为名,乘机整天到南门观齐国的美女和骏马,连国家的政事也懒得去管理了,子路看到这种情形便对孔子说:“老师,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吧。”孔子说:“鲁国现在就要在郊外祭祀,如果能按照法把典礼后的烤肉分给大夫们,那么我还可以留下不走”。季桓子终于接了齐国送来的女子乐团,一连三天不过问政务;在郊外祭祀束后,又违背常礼,没把烤肉分给大夫们。孔子于是离开了鲁国,当天就在屯地住宿过夜。鲁国一个名叫师己的乐师来为他送行,说道:“先生您是没有过错的。”孔子说:“我唱一首歌,好不好?”于是唱道:“那些妇人的口,可以把大臣和亲信撵走;接近那些妇女,可以使人败事亡身。悠闲啊悠闲,我只有这样安度岁月!”师己返回后,桓子问他说:“孔子说了些什么?”师己如实相告。桓子长叹一声,说“先生是怪罪我们接受了齐国那一群女乐的缘故啊!”

  孔子于是到了卫国,寄住在子路妻子的兄长颜浊邹家中。卫灵公问孔子:“你在鲁国得到的俸禄是多少?”孔子回答说:“俸米六斗。”卫国也照样给了他俸米六万斗。过了不多久,有人向卫灵公说了孔子的坏话,卫灵公就派公孙余假用兵仗监视孔子的出入。孔子害怕在这里获罪,居住了十个月,就离开了卫国。

  孔子将要到陈国去,经过一个叫匡的地方,弟子颜刻替他赶车,颜刻用马鞭子指着说:“从前我进入过这个城,就是由那缺口进去的”。匡人听说,误以为是鲁国的阳虎来了,阳虎曾经残害过匡人,于是匡人就围困了孔子。孔子的模样很像阳虎,所以被困在那里整整五天。颜渊后来赶到,孔子说:“我还以为你死了。”颜渊说:“老师您活着,我怎么敢死!”匡人围攻孔子越来越急,弟子们都很害怕。孔子说:“周文王已经死去,周代的礼乐制度不就在我们这里吗?上天如果要毁灭这些礼乐制度的话,就不会让我们这些后死的人承提起维护它的责任。上天并没有要消灭周代的这些礼乐,匡人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孔子派子一个跟从他的人到宁武子那里称臣,然后才得以离开匡地。

  孔子离开匡地之后就到了一个叫蒲的地方,过了一多月,又返回了卫国,寄住在蘧伯玉家。卫灵公有个叫南子的夫人,派人对孔子说:“各国的君子,凡是看得起我们国君,愿意与我们国君建立像兄弟一样交情的,必定会来见见我们南子夫人的,我们南子夫人也愿意见见您”。孔子开始还推辞谢绝一番,最后不得已才去见她。南子夫人坐在葛布做的帷帐中等待。孔子进门后,面朝北叩头行礼。南子夫人在帷帐中拜了两拜,她披戴的环佩玉器首饰发出了叮当撞击的清声响。事后孔子说:“我来就不愿见她,现在既然不得已见了,就得还她以礼。”子路不高兴。孔子发誓说:“我假若不对的话,上天一定厌弃我!上天一定厌弃我!”在卫国住了一个多月,灵公与夫人南同坐了一辆车子,宦官雍渠陪待车右,出宫后,让孔子坐在第二辆车子上跟从,大摇大摆地从市上走过。孔子说:“我没有见过喜好道德像这样喜欢美色的人啊。”于是对卫灵公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就离开卫国,往曹国去了。这一年,鲁定公死了。

  孔子离开曹国到达宋国,与弟子们在大树下演习礼仪。宋国的司马桓魋想杀死孔子,就把树砍掉了。孔子只得离开这个地方。弟子们催促说:“我们可以快点走了。”孔子说:“上天既然把传道德的使命赋予我,桓魋他又能把我怎么样!”

  孔子到了郑国,与弟子们走失散了,孔子一个人站在外城的东门。郑国人有看见了就对子贡说:“东门有个人,他的额头像唐尧,脖子像皋陶,肩膀像郑子产,可是从腰部以下比禹短子三寸,一副狼狈不堪、没精打采的样子,真像一条丧家狗。”子贡见面把原话如实地告诉了孔子。孔子高兴地说道:“他形容我的相貌,不一定对,但说我像条丧家狗,对极了!对极了。”

  孔子于是到达陈国,寄住在司城贞子家里。过了一年多,吴王夫差来攻打陈国,夺取了三个城邑才退兵。赵鞅攻打朝歌。楚国包围了蔡国,蔡国迁移到吴地。吴国在会稽打败了越王勾践。

  有一天,许多只隼(sǔn,损)落在陈国的宫廷中死了,有隼(hù,户)木做的箭穿在身上,箭头是石头制做的,箭长一尺八寸。陈湣公派使者向孔子请教,孔子说:“这些隼是从很远的地方飞来的,这是肃慎部族的箭。从前周武王伐纣灭商,沟通了与各少数民族的民族的联系,让九夷百蛮各族都贡献各自的地方特产,叫他们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和义务。于是肃慎部族献来楛木做的箭和石头制作的箭头,长一尺八寸。周武王为了显示他的美德,就把肃慎部族的箭分给长女太姬,后来太姬嫁给了虞胡公,虞胡公又封在陈国。当初王室分珍宝玉器给同姓诸侯,是为了表示重视亲族;把远方的贡品分赠给姓诸侯,是为了表示重视亲族;把远方的贡品分赠给姓诸侯,是为了让他们不要忘服从周王朝。所以把肃慎部族的箭分给陈国。”陈湣公听了叫人到过去收藏各方贡物的仓库中去找一找,果然找到了这种箭。

  孔子在陈国居住了三年,正好遇上晋国、楚国争霸,两国轮番攻打陈国,直到吴国攻打陈国为止,陈国常常遭受侵犯。孔子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家乡的那些弟子,志气很大,只是行事阔一些,他们都很有进取心,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于是孔子就离开了陈国。

  孔子路过一个叫蒲的地方,正好遇上公叔氏据蒲反叛卫国,蒲人扣留了孔子。弟子中有个叫公良孺的,自己带了五辆车子跟随孔子周游各地。他这个人身材高大,有才德,且有勇力,对孔子说:“我从前跟随老师周游在匡地遇到危难,如今又在这里遇到危难,这是命里注定的吧。我和老师一再遭难,可搏斗而死。”公良孺跟蒲人打得很激烈,蒲人害怕了,对孔子说:“如果你不到卫国去,我就放你们走。”孔子与他们订立了盟约,这才放孔子他们从东门出去。孔子是到了卫国。子贡说:“盟约可以违背吗?”孔子说:“在要挟下订立的盟约,神是不会认可的。”

  卫灵公听说孔子到来,很高兴,亲自赶到郊外迎接。灵公问孔子说:“蒲这个地方可以讨伐吗?”孔子回答说:“可以。”灵公说:“我的大夫却认为不可以讨伐,因为现在的蒲是防御晋,楚的屏障,用我们卫国的军队去攻打,恐怕是不可以的吧?”孔子说:“蒲地的男子有誓死效忠卫国的决心,妇女有守卫西河这块地方的愿望。我所说要讨伐的,只是四、五个领头叛乱的人罢了。”卫灵公说:“很好。”但是没有出兵去讨伐的叛乱。

  卫灵公年纪老了,懒得处理政务,也不起用孔子。孔子长叹了一声说:“如果有人起用我,一年时间就差不多了,三年就会在大见成效。”孔子只好离开。

  佛肸(xī,西)做中牟的长官。晋国的赵简子攻打范氏、中行氏,讨伐中牟。佛肸就占据中牟,反叛赵简子,并派人招请孔子孔子打算去。子路说:“我听老师说过:‘亲自做坏事的人那里,君子是不去的’。现在佛肸自己占据中牟反叛,您想前去,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我是说过这句话。但我不也说过,坚硬的东西是磨不薄的;不也说过洁白的东西,是染不黑的。我难道是只中看不能吃的匏瓜吗,怎么可以老是挂着却不给人吃呢?”

  有一次孔子正敲着磬,有个背着草筐的人路过门口,说道:“有心思啊,这个击磬人,磬敲得又响又急,既然人家不赏识自己,那就算了吧!”

  孔子向师襄子学习弹琴,一连学了十天,也没增学新曲子。师襄子说:“可以学些新曲了。”孔子说:“我已经熟习乐曲了,但还没有熟练地掌握弹琴的技法。”过了些时候,师襄子又说:“你已熟习弹琴的技法了,可以学些新曲子了。”孔子说:“我还没有领会乐曲的感意蕴,可以学些新曲了。”孔子说:“我还没有体会出作曲者是怎样的一个人。”过了些时候,孔子肃穆沉静,深思着什么,接着又心旷神怡,显出志向远大的样子。说:“我体会出作曲者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的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目光明亮而深邃,好像一个统治四方侯的王者,除了周文王又有谁能够如此呢!”师襄子恭敬地离开位给孔子拜了两拜,说:“我老师原来说过,这是《文王操》呀”。

  孔子既然得不到卫国的重用,打算西游去见赵简子。到了黄河边,听到窦鸣犊、舜华被杀的消息。就面对着黄河感慨地叹气说:“壮美啊黄河水,浩浩荡荡多么盛大,我所以不能渡过黄河,也是命运的安排吧!”子贡赶上前去问:“冒 昧地请问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孔子说:“窦鸣犊、舜华两个人,都是晋国有才德的大夫。当赵简子还没有得志的时候,是依靠这两个人才得以从政的;等到他得志了,却杀了他们来执掌政权。我听说过,一个地方剖腹取胎杀害幼兽,麒麟就不来到它的郊野,排干了池塘水抓鱼,那么龙就不调合阴阳来兴致雨了,倾覆鸟巢毁坏鸟卵,凤凰就不愿来这里飞翔。这是为什么呢?君子忌讳伤害他的同类。那些鸟兽对于不义的行为尚且知道避开,何况是我孔丘呢!”于是便回到老家陬乡休息,创作了《陬操》的琴曲来哀掉窦鸣犊、舜华两们贤人。随后又回到卫国,寄住在蘧伯玉家。

  有一天,卫灵公向孔子问起军队列阵作战的事。孔子回答说:“祭祀的事我倒曾经听说过,排兵布阵的事,我还不曾学过呢。”第二天,卫灵公与孔子谈话的时候,看见空中飞来大雁,就只顾抬头仰望,神色不在孔了身上。孔子于是就离开了卫国,再往陈国。

  这年夏天,卫灵公死了,他的孙子辄立为国君,这就是卫出公。六月间,赵鞅把流亡在外的姨灵公太子蒯聩接纳到戚地。阳虎让太子蒯聩穿上孝服,又让八个人空麻带孝,装扮成是从卫国来接太子回去奔丧的样子,器着进了戚城,就在那里住了下来。冬天,蔡国迁都到州来。这一年是鲁哀公三年,孔子已六十岁了。齐国帮助卫国包围了戚城,是因为卫太子蒯聩在那儿的缘故。

  还是这一年夏天,鲁桓公、釐公的庙堂起火烧了起来。南宫敬叔去救火。孔子在陈国听到了这个消息,就说:“火灾一定在桓公、釐公的庙堂吧?”不久证实,果然如他所言。

  这年秋天,季桓子病重乘着辇车望见鲁城,感慨地长叹一声说:“从前这个国家几乎兴旺了,因为我得罪了孔子,所以没有兴旺起来。”回头又对他的嗣子季康子说:“我要是死了,你一定会接掌鲁国的政权佐国君;你佐国君之后,一定要召回孔子。”过了几天,季桓子死了,季康子继承了他的职位。丧事办完之后,想如回了孔子。大夫公之鱼说:“从前我们的国鲁定公曾经任用过他,没能有始有终,最后被诸侯耻笑。现在你再任用他,如果也不能善终,这会再次招来诸侯的耻笑。”季康子说:“那么召谁才好呢?”公之鱼说:“一定要召冉求。”于是就派人召回了冉求。冉求准备起身前往,孔子说:“这次鲁国召冉求回去,不会小用,该会重用他。”就在这一天,孔子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家乡的那些弟子志向高远而行事疏阔,为文富有文采,我真不知从何下手来教育他们才好。”子贡知道孔子思念家乡想回去,在送冉求时,叮嘱过他“你要是被重用了,要想着把老师请回去”之类的话。

  冉求离去之后,第二年,孔子从陈国移居蔡国。蔡昭公准备到吴国去,是吴国召他去的。从前昭公欺骗他的大臣,把国都迁到了州来,这次将要前往,大夫们提心他又要迁都,公孙翩就在路上把蔡昭公射死了。接着,楚军就来侵犯蔡国。同年秋天,齐景公死了。

  第二年,孔子从蔡国前往叶地。叶公问孔子为政的道理,孔子说:“为政的道理在于招纳远方的贤能,使近处的人归服”。有一天。叶公向子路问孔子的情况,子路不回答。孔子听说这件事后就对子路说:“仲由,你为什么不对他说:‘他这个人呀,学习起道理来不知疲倦,教导人全不厌烦,发愤学习时忘记了吃饭,快乐时忘记了忧愁,以致于连衰老就将到来也不知道’。”

  孔子离开楚国的叶地回到蔡国。在路上遇见长沮、桀溺两人并肩耕田,孔子以为他们是隐士,就叫子路前去打听渡口在什么地方。长沮说:“那个拉着马缰强的人是谁?”子路回答说:“是孔丘。”长沮又问:“是鲁国的孔丘吧?”子路说:“是的。”长沮说:“那他应该知道渡口在哪儿了。”桀溺又问子路:“你是谁?”子路说:“我是仲由。”桀溺说:“你是孔丘的门徒吗?”子路说:“是的。”桀溺说:“天下到处都在动荡不安,而谁能改变这种现状呢?况且你与跟着那逃避暴乱臣的人四处奔走,还不如跟着我们这些躲避乱世的人呢?”说完,就继续不停地耕田。子路把此话告诉了孔子,孔子失望地说:“我们不能居住在山林里与鸟兽同群,要是天下太平,我也用不着到处奔走想改变这个局面了”。

  有一天,子路一个人行走的时候,路遇一位肩扛除草工具的老人。子路问他:“您看见过我的老师吗?”老人说:“你们这些人四肢不勤劳,五谷分辨不清,谁是你的老师我怎么会知道?”说完就拄着拐杖拔草去了。事后子路把这些经过告诉了孔子,孔子说:“这是位隐士。”叫子路再到那里看看,老人已经走了。

  孔子迁居到蔡国三年,吴国攻打陈国。楚国救援陈国,军队驻扎在城父。听说孔子住在陈国和蔡国的边境上,楚国便派人去聘请孔子。孔子正要前往拜见接受聘礼,陈国、蔡国的大夫商议说:“孔子是位有才德的贤人,他所指责讽刺的都切中诸侯的弊病。如今长久地停留在我们陈国和蔡国之间,大夫们的施政施、所做所为都不合仲尼的意思。如今的楚国,是个大国,却来聘请孔子。如果孔子在楚国被重用,那么我们陈蔡两国掌权的大夫们就危险了。”于是他们双方就派了一些服劳役的人把孔子围困在野外。孔子和他的弟子无法行动,粮食也断绝了。跟从的弟子饿病了,站都站不起来。孔子却还在不停地给大家讲学,朗诵诗歌、歌唱、弹琴。子路很生气地来见孔子:“君子也有困究的时候吗?”孔子说:“君子在困窘面前能坚节操不动摇,人小遇到困窘就会不加节制,什么过火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时子贡的脸色也变了。孔子说:“赐啊,你认为我是博学强记的人吗?”子贡回答说:“是的。难道不对吗?”孔子说:“不是的。我是用一种基本原则贯穿于全部知识之中的。”

  孔子知道弟子们心中不高兴。便叫来子路问道:“《诗经》上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却排徊在旷野上’,难道是我们学说有什么不对吗?我们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呢?”子路说:“大概是我们的德还不够吧?所以人家不信任我们;想必是我们的智谋还不够吧?所以人家不放我们通行。”孔子说:“有这样的话吗?仲由啊,假使有仁德的人必定能使人信任,哪里还会有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呢?假使有智谋的人就能早行无阻,哪里会有王子比干被剖心呢?”

  子路退出,子贡进来见孔子。孔子对子贡说:“赐啊,《诗经》上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却徘徊在旷野上’。难道是我们的学说有有什么不对吗?我们为什么落到这种地步呢?“子贡说:“老师的学说博大到极点了,所以天下没有一个国家能容纳老师。老师何不稍微降低一些您的要求呢?”孔子说:“赐啊,好的农夫虽然善于耕种,但他却不一定有好的收获;好的工匠虽然不精巧的手艺,但他的所作却未必能使人们都称心如意。有修养的人能研修自己的学说,就像网一样,先构出基本的大纳统绪,然后再依疏理扎,但不一定被世人所接受。现在你不去研修自己的学说,反而想降格来敬合取容。赐啊,你的志向太不远大了。”

  子贡出去之后,颜回进来见孔子。孔子说:“回啊,《诗经》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却徘徊在旷野上’。难道是我们的说学有什么不对吗?我们为什么落到这种地步呢?”颜回说:“老师的学说博大到极点了,所以天下没有一个国家能容纳老师。虽然是这样,老师还是要推行自己的学说,不被天下接受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被接受,这样才能出君子的色!一个人不研修自己的学说,那才是自己的耻辱。至于已下大力研修的学说不被人所用,那是当权者的耻辱了。不被天下接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被接受,这样才能显出君子的本色!”孔子听了欣慰地笑着说:“是这样的啊,姓颜的小伙子!假使你有很多钱财,我愿意给你做管家。”

  于是派子贡到楚国去。楚昭王调动军队来迎接孔子,这才除了这场灾祸。

  楚昭王想把有户籍登记的七百里地方封给孔子。楚国的令尹子西阻止说:“大王派往各侯国的使臣,有像子贡这样的吗?”昭王说:“没有。”子西又问:“大王的左右辅佐大臣,有像颜回这样的吗?”昭王说:“没有。”子西又问:“大王的将帅,有像子路这样的吗?”昭王回答说:“没有。”子西还问:“大王的各部主事官员,有像宰予这样的吗?”昭王回答说:“没有。”子西接着说:“况且我们楚国的祖先在受周天子分封时,封号是子爵,土地跟男爵相等,方圆五十里。现在孔丘讲述三皇五帝的治国方法,申明周公旦、召公奭辅佐周天子的事业,大王如果任用了他,那么楚国还能世世代代保有方圆几千里的土地吗?想当年文王在丰邑、武王在镐京,作为只有百里之地的主,最终能统治天下。现在如让孔丘拥有那七百城土地,再加上那些有才能的弟子辅佐,这不是楚国的福音啊。“昭王听了就打消了原来的想法。这年秋天,楚昭死在城父。

  楚国的狂人接舆有一天唱着歌走过孔子的车子,说:“凤凰呀,凤凰呀,你的美德为什么这么不景气?过去的不能再挽回,未来的还可以再赶得上,算了吧,算了吧!现在从政的人都是很危险的啊!”孔子下了车,想和他谈谈,但他却快步走开了,没能跟他说上话。

  于是孔子从楚国返回了卫国。这一年,孔子六十三岁,是鲁哀公六年(前489)。

  第二年,吴国和鲁国在一个叫缯的地方会盟,吴国要求鲁国提供百牢的祭品。吴国的太宰嚭(pǐ,匹)召见季康子。季康子就派子贡前往交涉,然后鲁国才纳百牢祭品。

  孔子说:“鲁国、卫国的政治情况,如同兄弟一般相似。”这个时候,卫出公辄的父亲蒯聩没有继位做国君,流亡在外,诸侯对此事屡加指责。而孔子的弟子很多在卫国做官,卫出公辄也想请孔子出来执政。子路问孔子说:“卫国国想请您出来执政,您打算首先做什么呢?”孔子回答说:“那我一定首先正名分!”子路说:“有这样的事吗,老师您太迂阔了!为什么要首先正名份呢?”孔子说:“鲁莽啊,仲田!要知道,名分不正,说出的话来就不顺当;说话不顺当,那么事情就办不成;辐情办不成,那么礼乐教化就不能兴盛;乐教化不兴盛,那么刑罚不准确适度,那么老百姓就年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所以君子办事必须符合名分,说出来的话,一定要切实可行。君子对于他所说出来的话,应该毫不苟且随便才行啊。”

  第二年(前484),冉有为季氏统率军队,在郎地同齐国作战,打败了齐国的军队。季康子对冉求说:“您的军事才能,是学来的呢?还是天生的呢?”冉有回答说:“我是从孔子那里学来的。”季康子又问:“孔子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冉有回答说:“任用他要符合名分,他的学说不论是传布到百姓中,还是对质于鬼神前,都是没有遗憾的。我对于军事,虽然有功而累计封到二千五百户人家,而孔子却会毫不动心的。”康子说:“我想召请他回来,可以吗?”冉有说:“你想召请他回来,只要不让小人从中阻碍他,就可以了。”当时,卫国大夫孔文子准备攻打太叔,向孔子问计策。孔子推辞说不知道,他回到住处便立即吩咐备车离开了卫国,说道:“鸟能选择树木栖息,树木怎能选择鸟呢?”孔文子坚决拘留他。恰好季康子派来公华、公宾、公林,带着礼物迎接迎孔子,孔子就回鲁国去了。

  孔子离开鲁国一共经过十四年又回到鲁国。

  鲁哀公向孔子问为政的道理,孔子回答说:“为政最重要的是选择好大臣。”季康子也向孔子问为政的道理,孔子说:“要举用正直的人,抛弃邪曲的人,那样就使邪曲的人变为正直的人了。”季康子忧虚盗窃,孔子说:“如果你自己没有欲的话,就是给奖赏,人们也是不会去偷窃的。”但是鲁国最终也不能重用孔子,孔子也不要求出来做官。

  孔子的时代,周王衰微,礼崩乐坏,《诗》、《书》也殊缺不全了。孔子探究夏、商、西周三代的礼仪制度,编定了《书传》的篇次,上起唐尧、虞舜之时,下至秦穆公,依照事情的先后,加以整理编排。孔子说:“夏代的礼仪制度我还能讲出来,只是夏的后代杞国没有留下足够证明这些的文献了。殷商的礼仪制度我也能讲出来,只是殷商的后宋国没有留下足够证明这些制度的文献了。如果杞、宋两国有足够的文献,我就能证明这些制度了。”孔子考察了殷代继承夏代对礼仪制度所作的增减之后说:“将来即使经过一百,那增减的也是可以预知的,因为一种是重视文采,另一种是重视朴实。周代的礼仪制度是在参照了夏代和殷代的基础上制定的,多么丰富多采呀,我主张用周代的礼仪”所以《书传》、《礼记》都是孔子编定的。

  孔子曾对鲁国的乐官太师说:“音乐是可以通晓的。刚开始演奏的时候要互相配合一致,继续下去是节奏和谐,声音清晰,连续不断,这样直到整首乐曲演奏完成。”孔子又说:“我从卫国返回鲁国之后,就开始订正诗乐,使《雅》、《颂》都恢复了原来的曲调。”

  古代留传下来的《诗》有三千多篇,到孔子时,他把重复的删掉了,选 取中合于义的用于礼义教化,最早的是追述殷始祖契、周始祖后稷,其次是叙述殷、周两代的兴盛,直到周幽王、周厉王的政治缺失,而开头的则是叙述男女夫妇关系和感情的诗篇,所以说:“《关睢》这一乐章作为《国风》的第一篇,《鹿鸣》作为《小雅》的第一篇;《文王》作为《大雅》的第一篇;《清庙》作为《颂》的第一篇”。三百零五篇诗孔子都能将演奏歌唱,以求合于《韶》、《武》、《雅》《颂》这些乐曲的音调。先王的乐制度从此才恢复旧观而得以称述,王道 完备了,孔子也完成了被称为“六艺”的《诗》、《书》、《乐》、《易》、《春秋》的编修。

  孔子晚年喜欢钻研《周易》,他详细解释了《彖辞》、《锡辞》、《卦》、《文言》等。孔子读《周易》刻苦勤奋,以致把编穿书简的牛皮绳子也弄断了多次。他还说:“再让我多活几年,这样的话,我对《周易》的文辞和义理就能够充分掌握理解了。”

  孔子用《诗》、《书》、《礼》、《乐》作教材教育弟子,就学的弟子大约在三千人,中能精通礼、乐、射、御、数、术这六种技艺的有七十二人。至于像颜浊邹那样的人,多方面受到孔子的教诲却没有正式入籍的弟子就更多了。

  孔子教育弟子有四个方面:学问、言行、忠恕、信义。为弟子订四条禁律:不揣测、不武断、不固执、不自以为是。他认为应当特别谨慎处理的是:斋戒、战争、疾病。孔子很少谈到利,如果谈到,就与命运、仁德联系起来。他教育弟子的时候,不到人家真正遇到困难,烦闷发急的时候,不去启发开导他。他出一个道理,弟子不能触类旁通地推演出似的道理,他就不再重复讲述了。

  孔子在自己的乡里,谦恭得像个不善言谈的人。他在宗庙祭祀和朝廷议政这些场合,却能言善辩,言辞明晰而又通达,然而又很恭谨小心。上朝时,与上大夫交谈,态度和悦,中正自然;与下大夫交谈,就显得和乐安详了了。

  孔子进入国君的公门,低头弯腰,恭敬谨慎,进门后急行而前,恭有礼。国命他迎接宾客,容色庄重认真。国君召见他,不等待车驾备好,就动身起行。

  鱼不新鲜,肉有变味,或不按规矩切割,孔子不吃。席位不正,不就坐。在有丧事的人旁边吃饭,从来没有吃饱过。

  在一天内哭泣过,就不会再歌唱。看见穿孝服的人和盲人,即使是是个小孩,也必定改变面容以示同情。

  孔子说:“三个人同行,中心有可做我老师的。”又说:“不去修明道德,不去探求学业,听到正直的道理又不前往学习,对缺点错误又不能改正,这些是我是忧虑提心的问题。”孔子请人唱歌,要是唱得好,就请人再唱一遍,然后自己也和唱起来。

  孔子不谈论怪异、暴力、鬼神的事情。

  子贡说:“老师在文献方面的成绩很显著,我们是知道的。老师讲论有关天道与人的命运的深微见解我们就不知道了。”颜渊感慨地长叹一声说:“我越是仰慕老师的学问,越得它无比崇高,越是钻研探讨,越觉得它坚实深厚。看见它是在前面,忽然间又在后面了。老师善于循序渐进地诱导人,用典籍来丰富我的知识,用礼仪来规范我的言行,使我想停止学习都不可能。已经竭尽了我的才力,我现在也好像有所建树,但老师的学问却依然高立在我的面前。虽然我也想追赶上去,但是不可能追得上。”达巷这个地方的人对我说:“伟大啊孔子,他博学多才却不专一名家。”孔子听了这话之后说:“我要专于什么呢?是专于驾车?还是专于射箭?我看还是专于驾车吧。”子牢说:“老师曾说:‘我没有被世所用,所以才学会了这许多的技艺’。”

  鲁哀公十四年(前481)的春天,在大野这个地方狩猎。给叔孙氏驾车的商猎获了一头怪兽,他们以为这是不祥之兆。孔子看了后说:“这是麒麟。”于是便将它取走了。孔子说:“黄河上再不见神龙负图出现,洛水上再不见神龟负洛书出现,我也就快要完啦!”渊死了,孔子说:“这是老天要我死呀!”等到他西去大野狩猎见到麒麟,说:“我的主张到尽头了!”感慨地说:“没有人能了解我了!”子贡说:“为什么说没有人了解您?”孔子回答说:“我不抱怨天,也不怪罪人,下学人事,上通天理,能了解我的,只有上天了吧!”

  孔子说:“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使自己的人格受到侮辱,只有伯夷、叔齐丙人吧!”又说:“柳下惠、少连降低了自己的志向,使人格受到了侮辱”。又说“虞仲、夷逸隐居,不言世务,行为合干清高纯洁,自我废弃合于权变“。又说:”我就跟他们不同了,既不降志辱身以求进取,也不隐居避世脱离尘俗,没有绝对的可以,也没有绝对的不可以”。

  孔子说:“不成啊,不成啊!君子最提忧的就是死后没有留下好的名声。我的主张不能实行,我用什么贡献给社会留下好名呢?”于是就根据鲁国的史书作了《春秋》,上起鲁隐公元年(前722),下止鲁哀公十四年(前481),共包 括鲁国十二个国君。以鲁国为中心记述,尊奉周王室为正统,以殷商的旧为借鉴,推而上承夏、商、周在法统,文辞简约而旨意广博。所以吴、楚的国自称为王的,在《春秋》中仍贬称为子爵;晋文公在践土与诸侯会盟,实际上是召周襄王入会的,而《春秋》中却避讳说“周天子巡狩来到到河阳”。依此类推,《春秋》就是用这一原则,来褒贬当时的各种事件,后有的国君加以称推广开来,使《春秋》的义法在天下通行,天下那些乱臣奸贼就都害怕起来了。

  孔子任司寇审理诉讼案件时,文辞上有可与别人商的时候,他从不独自决断。到了写《春秋》时就不同了,应该写的一定写上去,应当删的一定删掉,就连子夏这些长于文字的弟子,一句话也不能给他增删。弟子们学习《春秋》, 孔子说:“后人了解我将因为《春秋》,后人怪罪我也将因为《春秋》。”

  第二天,子路死在卫国。孔子生病了,子贡请求看望他。孔子正拄着拐杖在口修闲散步,说:“赐,你为什么来得这样迟啊?”孔子于是就叹息,随即唱道:“泰山要倒了!梁柱要断了,哲人要死了!”他边唱边流下了眼泪。对子贡说:“天下失去常道已经很久了,没有人能奉我的主张。夏人死了停棺在东厢的台阶,周人死了停棺在西厢的台阶,殷人死了停棺在堂屋的两柱之间。昨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坐在两柱之间受人祭奠,我原本就是殷商人啊。”过了七天孔子就死了。

  孔子享年七十三岁,死在鲁哀公十六年(前479)四月的己丑日。

  鲁哀公为他作了一篇悼词说:“老天爷不仁慈,不肯留下这位老人,使他扔下我,孤零零一人在位,我孤独而又伤痛。啊!多么痛!尼父啊,没有人可以作为我学习的楷模了!”子贡说:“鲁君他难道不能终老在鲁国吗?老师的话说:‘法丧失就会昏乱,名分丧失就会产生过失。丧失了意志就会昏乱,失去所宜就会出现过错。’老师活着的时候不能用他,死了作祭文哀悼他,这是不合礼的。以诸侯身份称‘余一人’,是不合名分的啊。”

  孔子死后葬在鲁城北面的泗水岸边,弟子们都在心里为他服丧三年。三年心丧完毕,大家道别离去时,都相对而哭,又各尽哀;有的就又留了下来。只有子贡在墓旁搭子一间小房住下,守墓总共六年,然后才离去。弟子及鲁国他人,相率前往墓旁居住的一百多家。因而就把这里命名为“孔里”。鲁国世世代代相传,每年都定时到孔子墓前祭拜,而儒生们也在这时来这里讲习礼仪,行乡学业考校的饮酒礼,以及比射等仪式。孔子的墓地有一顷大。孔子故居的堂屋以及弟子们所居住的内室,后来就改成庙,借以收藏孔子生前穿过的衣服,戴过的帽子,使用过的琴、车子、书籍等,直到汉代,二百多年间没有废弃。高皇帝高皇帝刘邦经过鲁地,用牛羊猪三牲俱全的太牢祭祀孔子。诸侯、卿大夫、宰相一到任,常是先去拜谒孔子墓,然后才去就职处理政务。

  孔子生了鲤,字伯鱼。伯鱼享年五十岁,死在孔子之前。

  伯鱼生了伋,字子思,郭年六十二岁。曾经受困于宋国。子思作了《中庸》。

  子思生了白,字子上,享年四十七岁。子上生了求,字子家,享年四十五岁。子家生了箕,字子京,享年四十六岁。子京生了穿,字子高,享年五十一岁。子高生了慎,享年五十七岁,曾经做过魏国的相。

  子慎生了鲋,享年五十七岁,做过陈胜王的博士,死在陈这个地方。

  鲋的弟弟叫子襄,享年五十七岁。曾经做过汉孝惠皇帝的博士,后被提升为长沙郡的太守。身高九尺六寸。

  子襄生了忠,享年五十七岁。忠生了武,武生了延年和安国。安国做了当今孝武皇帝的博士,官至临淮郡太守,寿短早死。安国生了卬,卬了生。

  太史公说:《诗》中有这样的话:“像高山一般令人瞻仰,像大道一般让人遵循。”虽然我不能达到这种境地,但是心里却向往着他。我读孔子的著作,可以想见到他的为人。到了鲁地,参观了孔子的庙堂、车辆、衣服、礼器,目睹了读书的学生们按时到孔子旧宅中演习礼仪的情景。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徘徊留恋不愿离去。自古以来,天下的君王直到贤人也够多的了,当活着的时候都显贵荣耀,可是一死什么也就没有了。孔子是一个平民,他的名声和学说已经传了十几,读书的人仍然崇他为宗师。从天子王侯一直到全国谈六艺的人,都把孔子的学说来做为判断衡的最高准则,可以说孔子是至高无上的圣人了。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王淑艳 译注

 

说明

这是仲尼弟子的一篇多人合传。在这篇列传中,有的人记述较详,洋洋洒洒一大篇;有的人记述简略,只有两个字的人名。本传主要记述了仲尼及其弟子的言语和行事。仲尼是我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虽然他述而不作,但他总结了前人的文化遗产并传授给学生,打破了贵族垄断教育的局面,首创私人讲学的风气,得以弟子三千,育有大贤七十。本传在记述之中,仍然保留了孔子与弟子的问答形式。

《仲尼弟子列传》主要取材于《论语》,并参以《春秋左氏传》等古籍。而《论语》是仲尼弟子和再传弟子辑录而成,有的一篇包括若干章,有的一章只记一件事或几句话,多是三言两语,点滴事件,没有繁复的文辞,很少有严整的结构;编纂语录并无伦次,更不着眼于人物、人物描写和性格特征。而《春秋左氏传》乃是编年之史,依时记事,人物事迹也必散漫于各处,支离破碎,难以集中。太史公囊括史料,分别为传,使其人物的精神面貌、性格特征赫然鲜明,人物事迹的来龙去脉亦清晰集中了。

譬如,子路的爱好、志气、性格、穿戴、为人,及其事迹,都集于一篇,使读者对该人的形象,从逞勇、凌人转变为懂礼、守义,从学习到出任地方长官,有一个完整的认识。特别是子路听到蒉聩与孔悝作乱,闻之而驰往。为平息暴乱,结缨而死的前后,突现了子路食其食者,不避其难的性格。

子贡的传记是一篇大文章。不仅事迹集中,而且形象刻划得鲜明生动,更富于文学色彩。田常作乱,子贡出游,指陈利害,道理奇特而切中要害。然后往返吴越之间,出谋划策,之晋,返鲁。所谓子贡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充分展现了子贡口齿伶利,巧于辞令,胸中韬略和游说的才能。子贡此传,尽管被人指责为与夫仪、秦、轸、代无以异也迁之言、华而少实哉迹近战国策士之风,正说明了子贡出游的作用与价值。所谓的,和近战国策之风,正说明本传的文彩,体现了太史公驾驭语言的功底。田常作乱,为转移视线,欲移兵伐鲁,孔子曰: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三言两语,就突出孔子为保卫祖国,号召、激励弟子为国排忧解难的动人形象。而子贡的说辞,大起大落,纵横捭阖,语意贯通,间或排句、对偶、比喻、成语,如同长江大河,一泻千里,使子贡的形象鲜明生动。

 

今注

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①,皆异能之士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政事:冉有、季路。言语:宰我、子贡。文学:子游、子夏。师也辟,参也鲁,柴也愚,由也喭,回也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受业身通者:接受教育身通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的人。受业,从师学习。七十有七人:即七十七人。有,用在整数与零数之间,相当于文学:指文献,是孔门四科之一。辟:偏激。鲁:迟钝。愚:愚笨,憨直。喭(yàn,雁):粗鲁,卤莽。屡空:经常空匮,贫穷得一无所有。不受命:不相信什么天命。货殖:经商。亿:同。推测,揣度。中(zhòng,仲):符合,适合。按从德行到段末,见于《论语·先进》,唯句序略有不同。

孔子之所严事:于周则老子;于卫,蘧伯玉;于齐,晏平仲;于楚,老莱子;于郑,子产;于鲁,孟公绰。数称臧文仲、柳下惠、铜鞮伯华、介山子然,孔子皆后之,不并世

所严事:所礼敬的人。严,礼敬。事,奉事。数:屡次。称:称颂,赞许。不并世:不在同一时代。

颜回者,鲁人也,字子渊。少孔子三十岁

颜渊问仁,孔子曰: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

少:年纪轻。这里是小于的意思。仁:古代儒家一种含义广泛的道德范畴。孔子言,包括恭、宽、信、敏、惠、智、勇、忠、恕、孝、悌等内容,其核心是指人与人的关系问题;要亲善,要爱人。这是孔子的最高道德标准。克已复礼:约束自己,使言行符合于礼。复,返。归仁:称之为仁。归,称赞,称许。仁,仁德,仁人。按颜渊问仁见于《论语·颜渊》。

孔子曰:贤哉问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回也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

箪(dān,丹):古代盛饭的圆形竹器。堪:忍受,经得起。按贤哉回也云云见于《论语·雍也》。回也如愚:颜回听孔子授业,沉默而思考,象个愚笨的人。省:察看,考察,犹今语之反思发挥,阐发。按回也如愚云云见于《论语·为政》。与原文微有不同。

回年二十九,发尽白,蚤死。孔子哭之恸,曰:自吾有回,门人益亲。鲁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蚤:通恸:极度悲哀。《论语·先进》篇云:颜渊死,子哭之恸。”③贰过:再犯同一过失。贰,再,重复。亡:通。按鲁哀公问云云见于《论语·雍也》,唯今也则亡后省闻好学者也句。又《先进》篇有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事,孔子回答倒与此同。

闵损字子骞。少孔子十五岁。

孔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不仕大夫,不食污君之禄如有复我者,必在汶上矣。”③

间:离间。这里是挑剔、非议的意思。昆弟:同母所生的兄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别人对于他父母兄弟夸赞他的话都无可非议。这说明闵子骞确实是孝,所以孔子才称许他孝哉。这两句话见于《论语·雍也》。仕:做官。禄:俸禄,即古代官吏薪金。③“如有复我者两句也见于《论语·雍也》。原文说季氏想让闵子骞出任他的采邑费(bì,必)地的长官,于是闵子骞对来者说: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意思是说,你好好地替我辞掉吧!要是再来找我的话,那我一定要逃到汶水之北(即齐地)去了。太史公把这件事作为闵骞不仕大夫,不食污君之禄的佐语。复我,即再来召我,亦即再来强我所难的意思。

冉耕字伯牛。孔子以为有德行。

伯牛有恶疾,孔子往问之,自牖执其手,曰:命也夫!斯人也而有斯疾,命也夫!

自牖(yǒu,有)执其手:伯牛因有恶疾,不得见,孔子从窗户伸进手去握住他的手。牖,窗户。斯:这。按伯牛有疾,子问之事见于《论语·雍也》。但原文未及字,盖太史公以意度之,故增此字。

冉雍字仲弓。

仲弓问政,孔子曰:出门如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孔子以仲弓为有德行,曰:雍也可使南面

仲弓父,贱人。孔子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邦:诸侯的封国。怨:结怨。家:卿大夫的领地。按此段见于《论语·雍也》。原文作仲弓问仁在邦无怨句前尚有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句。可使南面:古代以坐北朝南为尊。天子、诸侯、卿大无坐堂听政都是面向南。此句意思是说可以做卿大夫一类的官。南面,面向南。按此句见于《论语·雍也》。贱人:地位卑微的人。犁牛:杂色生。犁,杂纹。骍:赤色牲畜,用于祭祀。角:指牛角长的周正。这是设比,意思是说,父亲虽然地位卑微,并不影响儿子前途。舍:同。放弃,不要。按犁牛云云见于《论语·雍也》。

冉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岁。为季氏宰

季康子问孔子曰:冉求仁乎?曰:千室之邑,百乘之家,求也可使治其赋。仁则吾不知也。复问:子路仁乎?孔子对曰:如求。

求问曰:闻斯行诸子曰:行之。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子华怪之敢问问同而答异?孔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宰:作为一种职分,有时指邑宰,即一邑的长官,犹后世的县长、县令;有时指卿大夫的家臣,犹近世之家庭总管。这里就是后一种意思,季氏宰即季氏家的总管。邑:古代卿大夫由国家封以一定的地方,由受封者派人治理并收享该地的租税,这种地方便叫做采邑地,有时也泛称封吧,常略称吧。乘:古代一车四马叫,常用作计量兵车的单位,而拥有兵车的多少又往往成为统治地位的一种标志,按礼法规定,天子万乘,诸侯千乘,有封国的卿大夫百乘。家:在奴隶制时代,凡诸侯统治的地方称国,而由卿大夫统治的地方则称家。这里与上句的相互为文,也上泛指卿大夫的封邑的。赋:兵赋,即交纳的兵甲车马等。这里泛指军政事物。按这段记述购于《论语·公治长》,原文是孟武伯问孔子,而且是先问子路仁乎,后问求也何如,孔子的答语与此段所记略异。斯:就,则。怪之:对问同答异感到厅怪。退:畏缩多虑。进:促进,激励。兼人:犹超人,勇为好胜。退:抑制。按这段记述见于《论语·先进》,原文是子路先问,冉有后问,公西华援疑问的话也与此处所记有异。

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少孔子九岁。

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豭豚,陵暴孔子。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子路后儒服委质,因门人请为弟子

子路问政,孔子曰:先之,劳之请益(11)。曰:无倦。

子路问:君子尚勇乎(12)孔子曰:义之为上(13)。君子好勇而无义则乱,小人好勇而无义则盗。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14),唯恐有闻。

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15),其由也与!”“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16)”“若由也,不得其死然(17)”“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18),其由也与!”“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19)

季康子问(20)仲由仁乎?孔子曰: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不知其仁。

子路喜从游,遇长沮、桀溺、荷丈人(21)

子路为季氏宰,季孙问曰:子路可谓大臣与?孔子曰:可谓具臣矣(22)

子路为蒲大夫,辞孔子。孔子曰:蒲多壮士,又难治。然吾语汝:恭以敬,可以执勇(23);宽以正,可以比众(24);恭正以静,可以报上。

鄙:粗朴。伉直:刚强直爽。冠:戴……帽子。豭(jiā,加)豚:豬。豭,公豬。豚,小豬。指以豭豚皮装饰的剑。陵暴:欺凌,施暴。稍:慢慢地,渐渐地。委质:学生初次拜见教师,致送礼物。委,交付,托付。质,通,礼物。因:经由,通过。先之:凡是要百姓做的,做在百姓前面,也就是给百姓带个头。劳之:使百姓勤劳地工作。(11)益:进一步,增加。按这段话见于《论语·子路》。(12)尚:崇尚。按子路此问见于《论语·阳货》。(13)上:通(14)未之能行:即未能行之。按这行文字见于《论语·公冶长》。(15)片言:原告或被告一面之辞,古人也称之为单辞。折狱:决断诉讼案件。折,断,决断。按处理诉讼案件,原告、被告的话都要听一听,才能做出判决。而子路只根据一方面的言辞就能判决案件,是因为他为人诚实正直,无论原告还是被告,都能如实反映情况、交待问题,不肯欺骗他。按此话见于《论语·颜渊》。(16)材:通。按这两句话也见于《论语·公冶长》。(17)不得其死:不得以寿终,即得不到好死。按此话见于《论语·先进》。(18)衣:穿。缊袍:用旧絮乱绵絮的袍子。缊,旧絮乱绵。按此话见于《论语·子罕》。(19)这二句的意思是比喻子路学习虽有成就,但还需要更进一步。堂,正厅。室,内室。先升堂而后才能入室。按此话见于《论语·先进》。(20)《论语》是孟武伯问而非季康子。已见前注。(21)荷:扛,提。:古代竹制除草农具。丈人:古时对老年人尊称。按此行提到的这三个人,《论语·微子》曾及之,《史记》卷四十八《孔子世家》亦及之,可参见。(22)具臣:备位充数、不称职守之臣。按这段话见于《论语·先进》。原文作季子然问,且兼及仲由、冉求二人。他们是季氏的家臣,可是对季氏的许多僭越行为及其他孔子认为不合礼义的言行,都不加以劝止,所以孔子说了种语带双敲的话,既批评了他的学生,也流露了对季氏的不满。《先进》篇载: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季氏》篇载,季氏将伐颛臾,他们跑到老师那里通风报信,孔子严厉地批评了他们:求!无乃尔是过与?冉有还狡辩说: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很气愤地指责他们说: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扶,则将焉用彼相矣?又说: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如果联系原文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句的上文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那么,这种批评和不满的意味就更清楚了。(23)执:控制,驾驭。(24)比:使亲近。

初,卫灵公有宠姬曰南子。灵公太子蒉聩得过南子,惧诛出奔。及灵公卒而夫人欲立公子郢。郢不肯,曰:亡人太子之子辄在。于是卫立辄为君,是为出公。出公立十二年,其父蒉聩居外,不得入。子路为卫大夫孔悝之邑宰。蒉聩乃与孔悝作乱,谋入孔悝家,遂与其徒袭攻出公。出公奔鲁,而蒉聩入立,是为庄公。方孔悝作乱,子路在外,闻之而驰往。遇子羔卫城门,谓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门已闭,子可还矣,毋空受其祸子路曰:食其者不避其难子羔卒去。有使者入城,城门开,子路随而入。造蒉聩,蒉聩与孔悝登台。子路曰:君焉用孔悝?请得而杀之。蒉聩弗听。于是子路欲燔台,蒉聩惧,乃下石乞、壶黡攻子路,击断子路之缨。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结缨而死。

孔子闻卫乱,曰:嗟乎,由死矣!已而果死。故孔子曰:自吾得由,恶言不闻于耳是时子贡为鲁使于齐

得过:得罪。其事详见卷三十七《卫康叔世家》。空:白白地。食:吃。食:粮食、食物。造:往,到……去。燔:焚烧。缨:系在颔下的冠带。以情事参见卷三十七《卫康叔世家》、《左传·哀公十五年》。系年当以《左传》为是。⑦“恶言句:因为子路勇猛,就没有人敢对孔子出恶言了。子贡为鲁使齐,卷十四《十二诸侯年表》系于鲁哀公十五年。

宰矛字子我。利口辩辞。既受业,问:三年之丧不已久乎?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于汝安乎?曰:安。”“汝安则为之。君子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故弗为也。宰我出,子曰:予之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丧,天下之通义也。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宰我问五帝之德,子曰:予非其人也。

宰我为临菑大夫,与田常作乱,以夷其族,孔子耻之。

三年之丧:臣为君、子为父、妻为夫要谢绝人事,为官者要解除官职,在家居丧三年。已:太。升:成熟。钻燧改火:最古的钻木取火法。因四季不同,而改用不同的木材,称为改火。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燧,取火之具。分阳燧、木燧,木燧用以钻木取火。期(jī,及):一整年。已:止。旨:味美食物。免:脱离,离开。按宰予问三年之丧见于《论语·阳货》。文字略异。这一句的意思是说,腐秽的土做成的墙壁没法而进行粉刷。这是比喻宰予难以造就。粪土,腐土,秽土。圬,泥瓦工人用的抹子。引申为抹灰等泥瓦工作。按宰予昼寝见于《论语·公冶长》。五帝:相传古代的五位帝王,其说不一。一般认为黄帝、颛顼、帝喾(kù,酷)、唐尧、虞舜。夷:诛杀。按《索隐》:《左氏传》无宰我与田常作乱之文,然有阚止字子我,而因争宠,遂为陈恒所杀。恐字与宰予相涉,因误云然。《索隐》之疑,是。

端木赐,卫人,字子贡。少孔子三十一岁。

子贡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辩。问曰:汝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子贡既已受业,问曰:赐何人也?孔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陈子禽问子贡曰仲尼焉学?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又问曰:孔子适是国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也

子贡问曰:富而无骄,贫而无谄,何如?孔子曰:可也;不如贫而乐道,富而好礼。”⑩

黜:废止,反驳。愈:更加,胜过。按孔子此问与下文子贡所答见于《论语·公冶长》。瑚琏:瑚、琏都是古代祭祀时盛粮食的器皿,因其贵重,常用来比喻堪当大任的、有才能的人。按此问答见于《论语·公冶长》。陈子禽在《论语》中出现两次,向子贡提出两个关于孔子的问题,但并未问及仲尼焉学。问及这个问题的是卫国人公孙朝,见于《子张》篇。太史公误。文武道:周文王、周武王的治国的思想。识:记住。大:根本、重要。抑:还是。温:温和。良:善良。恭:恭敬。俭:俭朴,不放纵。让:谦让。其者:或许。按此问此答见于《论语·学而》。此问此答亦见于《论语·学而》。

田常欲作乱于齐,惮高、国、鲍、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鲁。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子路请出,孔子止之。子张、子石请行,孔子弗许。子贡请行,孔子许之

遂行,至齐,说田常曰:君之伐鲁过矣。夫鲁,难伐之国,其城薄以卑,其地狭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此不可与哉。君不如伐吴。夫是,城高以厚,地广以深,甲坚以新,士选以饱,重器精兵尽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难,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难。而以教常,何也?子贡曰:臣闻之,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吾闻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听者也。今君破鲁以广齐,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而君之功不与焉,则交日疏于主。是君上骄主心,下恣群臣(11),求以成大事,难矣。夫上骄则恣,臣骄则争,是君上与主有郤(12),下与大臣交争也。如此,则君之立于齐危矣。故曰不如伐吴。伐吴不胜,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强臣之敌,下无民人之过,孤主制齐者唯君也。田常曰:善。虽然,吾兵业已加便矣(13),去而之吴,大臣疑我,奈何?子贡曰:君按兵无伐,臣请往使吴王,令之救鲁而伐齐,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许之,使子贡南见吴王。

惮:害怕,畏惧。高、鲍、晏:齐国握有实权的卿大夫。二三子:诸位、诸君。多用于年长或位尊者对关系较近的年轻人的称呼。以上田常欲作乱于齐段。《史记会注考证》在故移其兵欲以伐鲁句下引苏辙曰:齐之伐鲁,本于悼公之怒季姬,而非陈恒(按即田常);吴之伐齐,本怒悼公之反复,而非子贡。吴齐之战,陈乞(按即陈恒之父)犹在,而恒未任事。所记皆非,盖战国说客设为子贡之辞,以自托于孔氏,而太史公信之耳。按苏辙语不为无察。但《史记》全书类似这种采自传闻的材料非止一端。卑:低。与高相对。其地狭以泄:《史记会注考证》引王念孙曰:《越绝书》、《吴越春秋》并,下文广以深正与狭以浅相对。按王说是。池,护城河。甲兵:铠甲和兵器。借指战争。地广以深:参见注,应为池广以深重器:宝器。比喻可贵的人才。三封:三次受封。不与:不在其中。(11)恣:放纵,无拘束。(12)郤:通。比喻感情上的裂痕。(13)业已:已经。业,既,已。

说曰臣闻之,王者不绝世。霸者无强敌,千钧之重加铢两而移。今以万乘之齐而私千乘之鲁,与吴争强,窃为王危之。且夫救鲁,显名也;伐齐,大利也。以抚泗上诸侯,诛暴齐以服强晋,利莫大焉。名存亡鲁,实困强齐,智者不疑也。吴王曰:善。虽然,吾尝与越战,栖之会稽。越王苦身养士,有报我心。子待我伐越而听了。子贡曰:越之劲不过鲁,吴之强不过齐,王置齐而伐越,则齐已平鲁矣。且王方以存亡继绝为名,夫伐小越而畏强齐,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难,仁者不穷约,智者不失时,王者不绝世,以立其义。今存越示诸侯以仁,救鲁伐齐,威加晋国,诸侯必相率而朝吴,霸业成矣。且王必恶越,臣请东见越王,令出兵以从,此实空越,名从诸侯以伐也。吴王大说,乃使子贡之越。

说:游说,劝说。王者:施行王道的人。儒家称以仁义治天下为王道。霸者:施行霸道的人。凭借武力治天下为霸道。这一句的意思是说,在极沉重的物体上,再加上轻微的分量也可能产生移位。以比喻暗示吴王,一旦齐国占领了鲁国,吴国的优势可能变为劣势。千钧,极言沉重。铢两,极言轻微。诛:讨伐。栖之会稽:前494年,吴王夫差大败越军于夫椒,乘胜攻破越都,越王勾践乃以甲兵五千人栖于会稽。见卷三十一《吴太伯世家》、卷四十一《越王勾践世家》、卷六十六《伍子胥列传》。存亡继绝:使灭亡之国复存,使断绝之嗣得续。穷约:困窘。暗示吴王援救因窘中的鲁国。说:同。喜欢、高兴。

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问曰此蛮夷之国,大夫何以俨然辱而临之子贡曰:今者吾说吴王以救鲁伐齐,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且无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事未发而先闻,危也。三者举事之大患。勾践顿首再拜曰孤尝不料力,乃与吴战,困于会稽,痛入于骨髓,日夜焦唇干舌,徒欲与吴王接踵而死,孤之愿也。遂问子贡。子贡曰:吴王为人猛暴,群臣不堪;国家敝以数战,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变;子胥以谏死,太宰嚭用事(11),顺君之过安其私:是残国之治也(12)。今王诚发士卒佐之以徼其志(13),重宝以说以心,卑辞以尊其礼,其伐齐必也。彼战不胜,王之福矣。战胜,必以兵临晋,臣请北见晋君,令共攻之,弱吴必矣。其锐兵尽于齐,重甲困于晋,而王制其敝,此灭吴必矣。越王大说,许诺。送子贡金百镒(14),剑一,良矛二。子贡不受,遂行。

除道:清扫道路。身御:亲身驾驭车子。蛮夷:古代泛华夏中原民族以外的少数民族,用此谦称本国偏远落后。俨然:矜持庄重的样子。辱:屈辱。殆:危险,不安全。顿首:周礼九拜之一。头叩地而拜。痛:恨。接踵:足踵相接,连续不断。这里有一块儿,一道儿,相继的意思。踵,脚后跟。堪:经得起,忍受。子胥以谏死:伍子胥多次进谏吴王伐越,停止伐齐,吴王听信太宰嚭谗言,赐剑子胥自杀。事详卷六十六《伍子胥列传》。按《索隐》引王邵曰:《家语》、《越绝》并无此五字,是时子胥未死。梁玉绳《史记志疑》亦云:子胥死于艾陵战后,是时尚未赐属镂。此二说固当。本传后文谓子贡去而之鲁。吴王果与齐人战于艾陵,大破齐师,这说明子贡这番游说活动是在艾陵之战以前,而此战以前子胥固在焉。卷三十一《吴太伯世家》云:七年,吴王夫差闻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子胥谏勿务齐,吴王不听,遂北伐齐,败齐师于艾陵。卷四十一《越王勾践世家》云:吴王将伐齐。子胥谏曰:未可。……愿王释齐先越。吴王弗听,遂伐齐,败之艾陵,虏齐高、国以归。让子胥。子胥曰:王毋喜!王怒,子胥欲自杀,王闻而止之。由于太宰嚭一再谗毁子胥,王乃使子胥于齐役反,使人赐子胥属镂剑以自杀。又卷六十六《伍子胥列传》对此战虽未明确地系在何年,但从有明确系年的吴越夫湫之战往后推,也恰在吴王夫差七年。此传又谓,艾陵之战后四年吴王再次北伐齐,越王勾践用子贡之谋,乃率其众以助吴,子胥也再一次谏吴王勿伐齐,而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还报吴,吴王听信太宰嚭的谗言,赐死子胥。此吴王夫差十一年(前485)事,卷十四《十二诸侯年表》明确记载,是年吴与鲁伐齐救陈,诛伍员。综此,则子贡去吴之越说勾践时,子胥固未死也。《左传》虽把艾陵之战系于鲁哀公十一年(前486),但记吴王赐子胥属镂剑以死事,也是在子胥使齐还吴以后。(11)用事:执政,当权。(12)残国:残害国家。(13)徼:通,求取。(14)镒:古代重量单位。一镒为二十两或二十四两。

报吴王曰: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越王大恐,曰:孤不幸,少失先人,内不自量,抵罪于吴,军败身辱,栖于会稽,国为虚莽,赖大王之赐,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死不敢忘,何谋之敢虑!’”后五日,越使大夫种顿首言于吴王曰:东海役臣孤勾践使者臣种,敢修下吏问于左右,今窃闻大王将兴大义,诛强救弱,困暴齐而抚周室,请悉起境内士三千人,孤请自被坚执锐,以先受矢石。因越贱臣种奉先人藏器,甲十二领屈卢之矛,步光之剑(11),以贺军吏。吴王大说,以告子贡曰:越王欲身从寡人伐齐,可乎?子贡曰:不可。夫空人之国,悉人之众,又从其君,不义。君受其币(12),许其师,而辞其君。吴王许诺,乃谢越王。于是吴王乃遂发九郡兵伐齐。

敬:不怠慢,敬重。抵:触犯,冲撞。虚莽:荒凉的废墟。虚,同。莽,草丛俎豆:古代祭祀用的礼器。俎,置肉的几。豆,盛干肉之类的器皿。修祭祀,祭神和祭祖。役臣:供人役使的臣子。修:修好,亲善。被(pī,披)坚执锐:穿着坚固的铠甲,拿着锐利的武器。被,同。穿。藏器:珍藏的宝器、重器。领:衣领。引申为件、套。⑩:斧。按此字疑衍。屈卢:古代造矛良匠名,借以指代良矛。(11)步光:古代剑名。(12)币:古人用作致送礼物的丝织品,泛指用作礼物的玉、马、皮、帛等。

子贡因去之晋,谓晋君曰:臣闻之,虑不先定不可以应卒,兵不先辨不可以胜敌。今夫齐与吴将战,彼战而不胜,越乱之必矣;与齐战而胜,必以其兵临晋。晋君大恐,曰:为之奈何?子贡曰:修兵休卒以待之。晋君许诺。

卒:通。突然,仓猝。辨:同。治理,整顿。

子贡去而之鲁。吴王果与齐人战于艾陵,大破齐师,获七将军之兵而不归,果以兵临晋,与晋人相遇黄池之上。吴晋争强。晋人击之,大败吴师。越王闻之,涉江袭吴,去城七里而军。吴王闻之,去晋而归,与越战于五湖。三战不胜,城门不守,越遂围王宫,杀夫差而戮其相。破吴三年,东向而霸

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

与齐人战于艾陵:吴救鲁伐齐,在艾陵大败齐军。此役卷三十一《吴太伯世家》系于吴王夫差七年(前489),《左传》则载于鲁哀公十一年(前485)。参见前注。获七将军:《左传》谓获齐将国书等五人,非七将。与晋人相遇黄池之上:艾陵之战以后,吴王夫差与晋定公争夺霸主,在黄池大会诸侯,史称黄池之会。这次会盟卷十四《十二诸侯年表》和卷三十一《吴太伯世家》系在吴王夫差十四年(前482)。按吴、晋在黄池并未交战。杀夫差而戮其相:吴王夫差二十三年(前472)越王勾践灭吴,欲迁吴王夫差到甬东岛,夫差自缢身亡。相,指太宰嚭。东向而霸:勾践平吴之后率兵渡过黄河,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成为东方霸主。见卷四十一《越王勾践世家》。使势相破:让各国形势发生相应的变化。

子贡好废举,与时转货赀。喜扬人之美,不能匿人之过。常相鲁、卫,家累千金,卒终于齐。

废举:或作废居,犹卷一百二十九《货殖列传》之废著。废,指卖出。举,通;著,通。居、贮,都是积贮的意思。好废举,就是好买进卖出的意思,亦即好做买卖、好经商的意思。《货殖列传》有子贡传,言之较详。与时:逐时。有抓时机的意思。转货:指贱买贵卖,使货物不断流通的意思。赀:通。资财、钱财。匿:隐藏。过:过失,过错。常相鲁、卫:谓子贡曾经仕于鲁、卫。常,通。相,辅助。卷一百二十九《货殖列传》谓子赣(按即子贡)既学于仲尼,退而仕于卫,有《左传·哀公二十六年》所记情事可证:卫出公自城使以弓问子赣,且曰:吾其入乎?子赣稽首受弓,对曰:臣不识也。私于使者曰:‘……今君再在孙矣,内不闻献之亲,外不闻成之卿,则赐不识所由入也。……若得其人,四方以为主,而国于何有?’”一个流亡的国君,能不能回国,要问及子贡,则子贡在卫国的地位自然不同一般。这是子贡曾仕于卫的明证。另据《左传》,定公十五年春,邾隐公来朝,子贡观焉;哀公七年夏,公会吴于鄫,吴来征百牢,康子使子贡辞;哀公十二年公会吴于橐皋。吴子使太宰嚭请寻盟。公不欲,使子贡对乃不寻盟;哀公十五年冬,子服景伯如齐,子赣为介。(上二事,卷三十三《鲁周公世家》均及之);哀公十六年,夏四月己丑,孔丘卒。公诛之,子赣曰:“……生不能用,死而诛之,非礼也。称一人,非名也。君两失之。这都是子贡仕于鲁的明证。

言偃,吴人,字子游。少孔子四十五岁。

子游既已受业,为武城宰。孔子过,闻弦歌之声。孔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曰:昔者偃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孔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⑥孔子以为子游习于文学。

弦歌:弹琴吟诗。是古代一种读书方法,将诗填谱成曲,用乐器伴奏而歌。莞尔:微笑。割鸡焉用牛刀:比喻办小事情,用不着花大力气。道:指儒术,儒家政治思想。使:驱使,役使。这段文字见于《论语·阳货》。

卜商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岁。

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②’,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孔子曰:商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贡问:师与商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然则师愈与曰:过犹不及

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⑩

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为魏文侯师。其子死,哭之失明。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语见《诗经·卫风·硕人》。倩,美好。盼,眼睛里黑白分明。素以为绚兮:这一句是逸诗。素,白色。绚,有文采。绘事后素:《集解》引郑玄曰:绘,画文也。凡画绘先布众色,然后以素分布其间以成其文,喻美女虽有倩盼美质,亦需礼以成也。素,喻礼。礼后:意思是礼产生在仁义之后。过:过分,超过。不及:不足,赶不上。愈:较好,胜过。犹:同样,如同。孔子主张中庸之道,所以认为不及都不妥当。儒:儒生,信奉孔子学说的人。子夏问段见于《论语·八佾》,原文始可与言诗句前尚有起予者商也句;子贡问段见于《论语·先进》;子谓子夏段见于《论语·雍也》。

颛孙师,陈人,字子张。少孔子四十八岁。

子张问干禄,孔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他日从在陈蔡间,困,问行。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国,行也;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11)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12)孔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国必闻(13),在家必闻。孔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14),在国及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国及家必闻。”(15)

问:学,求教。干:谋求,求取。多闻阙疑:多听一听,对疑而未解的,要暂且放一放。阙,同。在这里有保留、回避的意思。尤:过错。多见阙殆:多看一看,对有危险的事,要回避回避。殆,危险。困:指孔子在陈、蔡之间被围绝粮事。参见卷四十七《孔子世家》。笃:笃厚,真诚。蛮貊:是对南方和北方少数民族的蔑称。州里:意思是本乡本土。参:呈现。衡:通,车辕头上的横木。(11)绅:士大夫腰间系的宽大带子。(12)达:通达。(13)闻:有声望,有名誉。(14)下人:谦让,居于人后。(15)按以上三段,子张问干禄段见于《论语·为政》;他日段所记孔子与子张的对话见于《论语·卫灵公》;子张问段见于《论语·颜渊》。三段行文均与原文略有不同。

曾参,南武城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

孔子以为能通孝道,故授之业。作《孝经》。死于鲁。

《孝经》:《汉书·艺文志》说:《孝经》者,孔子为曾子陈孝道者也。夫孝,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也。举大者言,故曰《孝经》。有今文、古文两本,今文本为郑玄注,十八章;古文本孔安国注,二十二章。《孝经》作者,说法各异,当以孔后学说为是。

澹台灭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岁。

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为材薄。既已受业,退而修行,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见卿大夫。

南游至江,从弟子三百人,设取予去就,名施乎诸。孔子闻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事:侍奉,奉事。这里是师事,亦即拜孔子为师的意思。材:通。才能,资质。行不由径:比喻行动光明正大。径,小路,引申为邪路。这一句意思是说,子羽在获取、给予、离异、趋就诸方面都完美无缺。设,完备,完善。施:传扬。失之宰予:宰予虽利口善辩,因为他怀三年之丧,所以孔子说自己错了,不该看重宰予。以上二句今传《大戴礼·五帝德》有之。按《孔子家语》谓子羽有君子之容,而行不胜其貌,与此正相反。

宓不齐字子贱。少孔子三十岁

孔子谓子贱君子哉!鲁无君子,斯焉取斯

子贱为单父宰,反命于孔子,曰:此国有贤不齐者五人,教不齐所以治者。孔子曰:惜哉不齐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则庶几矣

少孔子三十岁:《孔子家语》说少孔子四十九岁。斯:这。句中前指人,后指品德。按语见《论语·公冶长》。反命:回来报告。反,同。返回。庶几:差不多。

原宪字子思。

子思问耻。孔子曰:国有道,谷。国无道,谷,耻也。

子思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乎?孔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弗知也。

孔子卒,原宪遂亡在草泽中。子贡相卫,而结驷连骑,排藜藿入穷阎,过谢原宪。宪摄敝衣冠见子贡。子贡耻之,曰:夫子岂病乎原宪曰:吾闻之,无财者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若宪,贫也,非病也。子贡惭,不怿而去(11),终身耻其言之过也。

谷:领取俸禄。克:好胜。伐:自我夸耀。怨:怨恨、怨忿。欲:贪心,贪欲。难:难能可贵。草泽:低洼积水、野草丛生的地方。此指隐居。结驷连骑:用四匹马并辔驾一车。藜与藿都是野草。穷阎:指偏远简陋的住处。阎,里巷。过谢:前去探望。摄:整理,整顿。病:困苦。病:耻辱。(11)怿:悦。

公冶长,齐人,字子长。

孔子曰:长可妻也,虽在累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妻:娶妻。累绁:捆犯人的绳子。引申为囚禁。累,通子:古代儿子和女儿均可称子,此指女儿。妻:嫁给。按此段所述见于《论语·公冶长》。

南宫括字子容。

问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孔子弗答。容出,孔子曰:君子哉若人!上德哉若人”“国有道,不废;国无道,免于刑戮。三复白珪之玷,以其兄之子妻之

相传后羿善射,为有穷之君,后被臣子寒浞所杀。相传奡(ào,傲)为夏朝大力士,能陆地行舟,为夏后少康所杀。然:语气词,表决定,犹躬稼:亲身耕种。若人:这个人。上:通。崇尚,尊重。按以上这段话见于《论语·宪问》。不废:被任用。废,废免,罢官。白珪之玷:《诗经·大雅·抑》白珪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意思是说,白珪的污点还可以磨掉,我们的话说错了,便没法收回。白珪,洁白晶莹的珍贵玉器。玷,污点。按以上这段话并见于《论语·公冶长》、《论语·先进》。

公晳哀字季次。

孔子曰:天下无行,多为家臣,仕于都;唯季次未尝仕。

天下:指天下的读书人。无行:没有好行为。都:都邑,城邑。

曾蒧字晳。

侍孔子,孔子曰:言尔志。蒧曰: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喟尔叹曰吾与蒧也

冠者:指成年人。古代男子二十岁举行冠礼。风:吹风,迎风。舞雩(竽):祭天求雨的地方。喟尔叹:长长地叹息。与:赞同,称许。按此段节录自《论语·先进》篇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章。

颜无繇字路。路者,颜回父,父子尝各异时事孔子。

颜回死,颜路贫,请孔子车以葬。孔子曰:材不材,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以徒行。

材:有才华,指颜回,不材:没有才华,指孔鲤。椁:棺材外面套的棺材。从大夫之后:孔子出任过鲁国司寇,是大夫之位,因去位多年,所以这样说。按这段文字见于《伦语·先进》。

商瞿,鲁人,字子木,少孔子二十九岁。

孔子传《易》于瞿,瞿传楚人臂子弘,弘传江东人矫子庸疵,疵传燕人周子家竖,竖传淳于人光子乘羽,羽传齐人田子庄何,何传东武人王子中同,同传菑川人杨何。何元朔中以治《易》为汉中大夫。

《易》:《周易》,又叫《易经》,是儒家重要经典著作之一。

高柴字子羔。少孔子三十岁。

子羔长不盈五尺,受业孔子,孔子以为愚。

子路使子羔为费郈宰,孔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孔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费(,毕)郈宰:即费宰,是衍字。贼:残害。孔子认为不经过学习出仕,是害了他。民人:人民。社稷:社,土神。稷,谷神。以古代君王都要祭祀土神和谷神,故以社稷指代国家。佞者:能说会道、强嘴利舌的人。按这段话见于《论语·先进》。

漆雕开字子开。

孔子使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孔子说

吾斯之未能信:即吾未能信斯。意思是说,我对出仕做官还没有信心。说:同。指孔子赞漆雕开志道深。按见《论语·公冶长》。

公伯缭字子周

周愬子路于委孙,子服景伯以告孔子,曰:夫子固有惑志,缭也,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孔子曰:道之将行,命也;道之将废,命也。公伯缭其如命何!”⑤

公伯缭:《论语》作公伯寮愬:诉说,诉苦。引申为进谗言。惑志:疑心。肆:古时处死刑后陈尸于市叫。市朝:集市,市场。按见《论语·宪问》。

司马耕字子牛。

牛多言而躁。问仁于孔子,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可为之仁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可谓之君子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④

讱:出言难的样子。引申为谨慎。君子不忧不惧:子牛之兄恒魋在宋国但任司马,将作乱。子牛自宋来学,常怀忧惧之心。所以孔子这样解劝他。内省:自我检查、察看。按以上两段问答见于《论语·颜渊》。

樊须字子迟。少孔子三十六岁。

樊迟请学稼,孔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孔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智,曰:知人。”⑤

稼:播种五谷。圃:这里指种蔬菜。用情:说真情实话。襁:背小孩子的宽带子。樊迟请学稼段见于《论语·子路》,樊迟问仁段见于《论语·颜渊》。

有若少孔子四十三岁。有若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孔子既没,弟子思慕,有若状似孔子,弟子相与共立为师,师之如夫子时也。他日,弟子进问曰:昔夫子当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弟子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夫子曰:《诗》不云乎?月离于毕,俾滂沱矣⑨”。昨暮月不宿毕乎?他日,月宿毕,竟不雨。商瞿年长无子,其母为取室。孔子使之齐,瞿母请之。孔子曰:无忧,瞿年四十后当有五丈夫子(11)已而果然。敢问夫子何以知此?有若默然无以应。弟子起曰:有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

和:适合,恰当,恰到好处。由:按照,由经。节:约束,节制。信:信约,约言。复:复言,实践诺言。远:使……远离,避免。因:凭借,依靠。宗:主,可靠。按这段话见于《论语·学而》。月离于毕,俾滂沱矣:语见《诗经·小雅·渐渐之石》,是关于气象的谚语。意思是说月亮依附于毕宿,便下大雨。离,通,依附。毕,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俾,跟。滂沱,下大雨的样子。取:同。娶妻。(11)丈夫子:男孩子。

公西赤字子华,少孔子四十二岁。

子华使于齐,冉有为其母请粟。孔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孔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君子周急不继富

釜:古代量器,六斗四升为釜。益:增加。庾:古代量器,十六斗为一庾。秉:古代量器,十斗为一斛,十六斛为一秉。周:同。周济,救济。继:接济。按这段话见于《论语·雍也》。

巫马施字子旗。少孔子三十岁。

陈司败问孔子曰:鲁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退而揖巫马旗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鲁君娶吴女为夫人,命之为孟子。孟子姓姬,讳称同姓,故谓之孟子。鲁君而知礼,孰不知礼!施以告孔子,孔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臣不可言君亲之恶,为讳者,礼也。

退:指孔子离去。揖:指陈司败向巫马旗拱手为礼。党:偏私,偏袒。这里有掩盖包庇的意思。③“孟子姓姬三句:鲁为周公之后,姓姬,吴为太伯之后,也姓姬。鲁娶于吴,夫人应称吴姬。这就违背同姓不婚的礼制,因此改称吴孟子。君亲:国君和父母。此偏指国君。按这段话见于《论语·述而》。

梁鳣字叔鱼,少孔子二十九岁。

颜幸字子柳,少孔子四十六岁。

冉孺字子鲁,少孔子五十岁。

曹字子循,少孔子五十岁。

伯虔字子析,少孔子五十岁。

公孙龙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岁。

自子石已右三十五人,显有年名及受业闻见于书传。其四十有二人,无年及不见书传者纪于左

已:通。右:古代竖行书写,自右而左,已右即横写以上的意思。其实三十五人中,没记年龄的十二人。左:古时竖行书写,即横写以下的意思。

冉季字子产。

公祖句兹字子之。

秦祖字子南。

漆雕哆字子敛。

颜高字子骄。

漆雕徒父。

壤驷赤字子徒。

商泽。

石作蜀字子明。

任不齐字选。

公良孺字子正。

后处字子里。

秦冉字开。

公夏首字乘。

奚容箴字子晳。

公肩定字子中。

颜祖字襄。

鄡单字子家。

句井疆。

罕父黑字子索。

秦商字子丕。

申党字周。

颜之仆字叔。

荣旂字子祈。

县成字子祺。

左人郢字行。

燕伋字思。

郑国字子徒。

秦非字子之。

施之常字子恒。

颜哙字子声。

步叔乘字子车。

原亢籍。

乐欬字子声。

廉絜字庸。

叔仲会字子期。

颜何字冉。

狄黑字晳。

邦巽字子敛。

孔忠。

公西舆如字子上。

公西蒧字子上。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七十子之徒,誉者或过其实,毁者或损其真,钧之未厥容貌。则论言弟子籍,出孔氏古文近是。余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论语》弟子问并次为篇,疑者阙焉。

或:也许。钧:通。厥:其。孔氏古文:即后来所说的孔壁古文,也称壁中书或壁书、壁经等。这里指古文《论语》。据《汉书·艺文志》载,武帝末鲁恭王刘馀拆孔子故宅,得古文《尚书》、《礼》、《论语》、《孝经》等数十篇。以在孔氏故宅发现,而这些典籍又都用汉以前的文字书写,故称孔氏古文。这里有一个问题必须指出,就是《论书·艺文志》对孔氏古文发现时间的记述颇不确,当在景帝时。据《史记》卷十五《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卷五十九《五宗世家》、卷一百二十一《儒林列传》以及《汉书》卷十四《诸侯王表》、卷五十三《景十三王传》的有关载述综考。并次:编写在一起。

 

今译

孔子说:跟着我学习而精通六艺的弟子有七十七人,他们都是具有奇异才能的人。德行方面突出的: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擅长处理政事的:冉有,季路。语言方面的:宰我,子贡。文章博学方面的:子游,子夏。颛孙师偏激,曾参迟钝,高柴愚笨,仲由粗鲁,颜回经常贫穷无所有。端木赐不接受命运的摆布而去经营商业,不过他推测的行情经常是准确的。

孔子所礼敬的人:在周朝是老子;在卫国是蘧伯玉;在齐国是晏仲平;在楚国是老莱子;在郑国是子产;在鲁国是孟公绰。他也经常称颂臧文仲、柳下惠、铜鞮伯华、介山子然,孔子出生的时间比他们都晚,不是同一时代的人。

颜回,是鲁国人,字子渊。比孔子小三十岁。

颜渊问什么是仁,孔子说:约束自己,使你的言行符合于礼,天下的人就会称许你是有仁德的人了。

孔子说:颜回!多么德的人啊!吃的是一小竹筐饭,喝的是一瓢水,住在简陋的胡同里,一般人忍受不了这种困苦,颜回却也不改变自己的乐趣。听我授业时,颜回象个蠢笨的人,下课后考察他私下的言谈,也能够刻意发挥,颜回实在不笨。”“任用你的时候,就匡时救世,不被任用的时候,就藏道在身,只有我和你才有这样的处世态度吧!

颜回才二十九岁,头发就全白了,过早的死去。孔子哭得特别伤心,说:自从我有了颜回,学生们越来越和我亲近。鲁哀公问:学生中谁是最好学习的?孔子回答说:有个叫颜回的人最好学习,从不把怒火转移到别人身上,不再犯同样的过失。不幸的是寿命很短,死了,现在就没有这样的人了。

闵损,字子骞,比孔子小十五岁。

孔子说:闵子骞太孝顺啦!他侍奉父母,顺从兄弟,别人对他的父母兄弟夸赞他都没有非议的闲话。他不做大夫的家臣,不要昏君的俸禄。

所以他说:如果有人再来召我,我一定逃到汶水以北了。

冉耕,字伯牛。孔子认为他有德行。

伯牛得了难治的病,孔子前去问候他,从窗户里握手住他的手,说:这是命啊!这样好的人却得了这样的病,这是命啊!

冉雍,字仲弓。

仲弓问如何处理政事,孔子说:出门做事如同接待贵宾一样谦恭有礼,使用百姓如同承办隆重的祭典一样虔诚谨慎。这样,在诸侯的封国里任职,就没人怨恨你,在卿大夫的家邑里任职也不会有人怨恨你。

孔子认为仲弓在德行方面有成就,说:冉雍啊,可以让他作个卿大夫一样的大官。

仲弓的父亲,是个地位卑微的人。孔子打比方说:杂色牛生出红色的小牛,两角长得周正,即便你不想用它作祭品,山川的神灵难道会舍弃它吗?

冉求,字子有,比孔子小二十九岁。作李氏家臣之长。

季康了问孔子说:冉求有仁德吗?孔子回答说:有千户人家的城邑,有百辆兵车的采邑,冉求能够把那里的军政事物管理好。至于他仁德不仁德,我就不知道了。季康子又问:子路有仁德吗?孔子回答说:象冉求一样。

冉求问孔子说:听到应做的事情就立刻行动吗?孔子回答说:立刻行动。子路问孔子说:听到应做的事就应该立刻行动吗?孔子回答说:有父亲兄长在,怎么听到就能立刻行动呢?子华感到这件事很奇怪,不解地说:我大胆地问问,为什么问同样的问题而回答却不一样呢?孔子回答说:冉求做事畏缩多虑,所以我激励他。仲由做事有两个人的胆量,所以我要抑制他。

仲由,字子路,卞地人。比孔子小九岁。

子路性情粗朴,喜欢逞勇斗力,志气刚强,性格直爽,头戴雄鸡式的帽子,佩戴着公猪皮装饰的宝剑,曾经欺凌孔子。孔子用礼乐慢慢地诱导他,后来,子路穿着儒服,带着拜师的礼物,通过孔子学生的引荐,请求作孔子的学生。

子路问如何处理政事,孔子说:自己先给百姓作出榜样,然后才能使百姓辛勤地劳作。子路请求进一步讲讲。孔子说:持久不懈。

子路问:君子崇尚勇敢吗?孔子说:君子最崇尚的是义。君子只好勇而不崇尚义,就会叛逆作乱。小人只好勇而不崇尚义,就会做强盗。

子路要听到什么道理,没有马上行动,只怕又听到别的道理。

孔子说:只听单方面言辞就可以决断案子的,恐怕只有仲由吧!”“仲由崇尚勇敢超过我之所用,就不适用了。象仲由这种性情,不会得到善终。”“穿着用乱麻絮做的破旧袍子和穿着裘皮大衣的人站在一起而不认为羞愧的,恐怕只有仲由吧!”“仲由的学问好象登上了正厅,可是还没能进入内室呢。

季康子问道:仲由有仁德吗?孔子答说: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可以让他管理军政事务,至于他有没有仁德,我就不知道了。

子路喜欢跟随孔子出游,曾遇到过长沮、桀溺、扛着农具的老人等隐士。

子路出任季氏的家臣,季孙问孔子说:子路可以说是人臣了吗?孔子回答说:可以说是备位充数的臣子了。

子路出任蒲邑的大夫,向孔子辞行。孔子说:蒲邑勇武之士很多,又难治理。可是,我告诉你:恭谨谦敬,就可以驾驭勇武的人;宽厚清正,就可以使大家亲近;恭谨清正而社会安静,就可以用来报效上司了。

当初,卫灵公有位宠姬叫作南子。灵公的太子蒉聩曾得罪过她,害怕被谋杀就逃往国外。等到灵公去世,夫人南子想让公子郢继承王位。公子郢不肯接受,说:太子虽然逃亡了,太子的儿辄还在。于是卫国立了辄为国君,这就是卫出公。出公继位十二年,他的父亲蒉聩一直留在国外,不能够回来。这时子路担任卫国大夫孔悝采邑的长官。蒉聩就和孔悝一同作乱,想办法带人潜入孔悝家,就和他的党徒去袭击卫出公。出公逃往鲁国,蒉聩进宫继位,这就卫庄公。当孔悝作乱时,子路还有事在外,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赶回来。子羔从卫国城门出来,正好相遇,对子路说:卫出公逃走了,城门已经关闭,您可以回去了,不要为他遭受祸殃。子路说:吃着人家的粮食就不能回避人家的灾难。子羔终于离去了。正赶上有使者要进城,城门开了,子路就跟了进去。找到蒉聩,蒉聩和孔悝都在台上。子路说:大王为什么要任用孔悝呢?请让我捉住他杀了。蒉聩不听从他的劝说。于是子路要放火烧台,蒉聩害怕了,于是叫石乞、壶黡到台下去攻打子路,斩断了子路的帽带。子路说:君子可以死,帽子不能掉下来。说完系好帽子就死了。

孔子听到卫国发生暴乱的消息,说:唉呀,仲由死了!不久,果真传来了他的死讯。所以孔子说:自从我有子仲由,恶言恶语的话再也听不到了。这时,子贡正为鲁国出使到了齐国。

宰予,字子我。他口齿伶俐,擅长辞辩。拜在孔子门下以后,问道:一个人的父母死了,守孝三年,时间不是太长了吗?君子三年不习礼,礼义必定会毁坏;三年不演奏音乐,音乐一定会败环。一年间,陈旧的谷子吃完了,新的谷子又成熟了,钻木取火的木材换遍了,守丧一年也就可以了。孔子说:只守丧一年,你内心安不安呢?宰我回答说:心安。孔子说:你既然感到心安理得,你就这样做吧。君子守孝期间,即使吃美味的食品,也感觉不到甜美,听到动听的音乐也感觉不到高兴,所以君子才不这样做呀。宰我退了出去,孔子说:宰予不是个仁人君子啊!孩子生下来三年,才能脱离母亲的怀抱。为父母守孝三年,是天下共同遵行的礼仪啊。

宰予白天睡大觉。孔子说:腐朽了的木头是不能雕刻器物的,腐秽的墙壁是不能够粉刷的。

宰我询问五帝的德行,孔子回答说:你不是问这种问题的人。

宰我做齐国临菑的大夫,和田常一起同谋作乱,因此被灭族,孔子为他感到羞耻。

端木赐,是卫国人,字子贡。比孔子小三十一岁。

子贡口齿伶俐,巧于辞令,孔子常常驳斥他的言辞。孔子问子贡说:你和颜回比,谁更加出色?子贡回答说:我怎么敢指望跟颜回相比呢?颜回听知一个道理,能够推知十个道理,我听说一个道理,也不过推导出两个道理。

子贡拜在孔子门下求学以后,问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孔子说:你象个有用器物。子贡说:什么样的器物呀?孔子说:宗庙里的瑚琏呀。

陈子禽问子贡说:仲尼在哪里得来这么广博的学问啊?子贡说:文王、武王的治国思想并没有完全丢掉,还在人间流传,贤能人记住它重要的部分,不贤的人只记住了它细枝末节,无处不有文王、武王的思想存在着。先生在哪里不能学习,又何必要有固定的老师!陈子禽又问道:孔子每到一个国家,一定了解到这个国家的政事。这是请求人家告诉他的呢,还是人家主动告诉他的呢?子贡说:先生凭借着温和、善良、恭谨、俭朴、谦让的美德得来的。先生这种求得的方式,或许与别人求得的方式不同吧。

子贡问孔子说:富有而不骄纵,贫穷而不谄媚,这样的人怎么样?孔子说:可以了;不过,不如即使贫穷乐于恪守圣贤之道,虽然富有却能处事谦恭守礼。

田常想要在齐国叛乱,却害怕高昭子,国惠子,鲍牧,晏圉的势力,所以想转移他们的军队去攻打鲁国。孔子听说这件事,对门下弟子们说:鲁国,是祖宗坟墓所在的地方,是我们出生的国家,我们的祖国危险到这种地步,诸位为什么不挺身而出呢?子路请求前去,孔子制止了他。子张、子石请求前去救鲁,孔子也不答应。子贡请求前去救鲁,孔子答应他。

子贡就出发了,来到齐国,游说田常说:您攻打鲁国是错误的。鲁国,是难攻打的国家,它的城墙单薄而矮小,它的护城河狭窄而水浅,它的国君愚昧而不仁慈,大臣们虚伪而中用,它的士兵百姓又厌恶打仗的事,这样的国家不可以和它交战。您不如去攻打吴国。吴国,它的城墙高大而厚实,护城河宽阔而水深,铠甲坚固而崭新,士卒经过挑选而精神饱满,可贵的人才、精锐的部队都在那里,又派英明的大臣守卫着它,这样的国家是容易攻打的。田常顿时忿怒了,脸色一变说:你认为难,人家认为容易;你认为容易的,人家认为是难的。用这些话来指教我,是什么用心?子贡说:我听说,忧患在国内的,要去攻打强大的国家;忧患在国外的,要去攻打弱小的国家。如今,您的忧患在国内。我听说您多次被授予封号而多次未能封成,是因为朝中大臣的有反对你的呀。现在,你要攻占鲁国来扩充齐国的疆域,若是打胜了,你的国君就更骄纵,占领了鲁国土地,你国的大臣就会更尊贵,而您的攻劳都不在其中,这样,您和国君的关系会一天天地疏远。这是您对上使国君产生骄纵的心理,对下使大臣们放纵无羁,想要因此成就大业,太困难啦。国君骄纵就要无所顾忌,大臣骄纵就要争权夺利,这样,对上您与国君感情上产生裂痕,对下您和大臣们相互争夺。象这样,那您在齐国的处境就危险了。所以说不如攻打吴国。假如攻打吴国不能取得胜利,百姓死在国外,大臣率兵作战朝廷势力空虚,这样,在上没有强臣对抗,在下没有百姓的非难,孤立国君专制齐国的只有您了。田常说:好。虽然如此,可是我的军队已经开赴鲁国了,现在从鲁国撤军转而进兵吴国。大臣们怀疑我,怎么办?子贡说:您按兵不动,不要进攻,请让我为您出使去见吴王,让他出兵援助鲁国而攻打齐国,您就趁机出兵迎击它。田常采纳了子贡的意见,就派他南下去见吴王。

子贡游说吴王说:我听说,施行王道的不能让诸侯属国灭绝,施行霸道的不能让另外的强敌出现,在千钧重的物体上,再加上一铢一两的分量也可能产生移位。如今,拥有万辆战车的齐国再独自占有千辆战车的鲁国,和吴国来争高低,我私下替大王感到危险。况且去援救鲁国,是显扬名声的事情;攻打齐国,是能获大利的事情。安抚泗水以北的各国诸侯,讨伐强暴的齐国,用来镇服强大的晋国,没有比这样做获利更大的了。名上保存危亡的鲁国,实际上阻阨了强齐的扩张,这道理,聪明人是不会疑的。吴王说:好。虽然如此,可是我曾经和越国作战,越王退守在会稽山上栖身,越王自我刻苦,优待士兵,有报复我的决心。您等我攻打越国后再按您的话做罢。子贡说:越国的力量超不过鲁国,吴国的强大超不过齐国,大王把齐国搁置在一边,去攻打越国,那么,齐国早已平定鲁国了,况且大王正借着使灭亡之国复存,使断绝之嗣得续的名义,却攻打弱小的越国而害怕强大的齐国,这不是勇敢的表现。勇敢的人不回避艰难,仁慈的人不让别人陷入困境。聪明的人失掉时机,施行王道的人不会让一个国家灭绝,凭借这些来树立你们的道义。现在,保存越国向各国诸侯显示您的仁德,援助鲁国攻打齐国,施加晋国以威力,各国诸侯一定会竞相来吴国朝见,称霸天下的大业就成功了。大王果真畏忌越国,我请求东去会见越王,让他派出军队追随您,这实际上使越国空虚,名义上追随诸侯讨伐齐国。吴王特别高兴,于是派子贡到越国去。

越王清扫道路,到郊外迎接子贡,亲自驾驭着车子到子贡下榻的馆舍致问说:这是个偏远落后的国家,大夫怎么屈辱自己庄重的身份光临到这里来了!子贡回答说:现在我已劝说吴王援救鲁国攻打齐国,他心里想要这么做却害怕越国,说:等我攻下越国才可以。像这样,攻破越国是必然的了。况且要没有报复人的心志而使人怀疑他,太拙劣了;要有报复人的心志又让人知道他,就不安全了;事情还没有发动先叫人知道,就太危险了。这三种情况是办事的最大祸患。勾践听罢叩头到地再拜说:我曾不自量力,才和吴国交战,被围困在会稽,恨入骨髓,日夜唇焦舌燥,只打算和吴王一块儿拼死,这就是我的愿望。于是问子贡怎么办。子贡说:吴王为人凶猛残暴,大臣们难以忍受;国家多次打仗,弄得疲惫衰败,士兵不能忍耐;百姓怨恨国君,大臣内部发生变乱;伍子胥因谏诤被杀死,太宰嚭执政当权,顺应着国君的过失,用来保全自己的私利:这是残害国家的政治表现啊。现在大王果真能出兵辅佐吴王,以投合他的心志,用重金宝物来获取他的欢心,用谦卑的言辞尊他,以表示对他的礼敬,他一定会攻打齐国。如果那场战争不能取胜,就是大王您的福气了。如果打胜了,他一定会带兵逼近晋国,请让我北上会见晋国国君,让他共同攻打它,一定会削弱吴国的势力。等他们的精锐部队全部消耗在齐国,重兵又被晋国牵制住,而大王趁它疲惫不堪的时候攻打它,这样一定能灭掉吴国。越王非常高兴,答应照计行动。送给子贡黄金百镒,宝剑一把,良矛二支。子贡没有接受,就走了。

子贡回报吴王说:我郑重地把大王的话告诉了越王,越王非常惶恐,说:我很不走运,从小就失去了父亲,又不自量力,触犯吴国而获罪,军队被打败,自身受屈辱,栖居在会稽山上,国家成了荒凉的废墟,仰赖大王的恩赐,使我能够捧着祭品而祭祀祖宗,我至死也不敢忘怀,怎么另有其他的打算!’”过了五天,越国派大夫文种以头叩地对吴王说:东海役使之臣勾践谨派使者文种,来修好您的属下近臣,托他们向大王问候。如今我私下听说大王将要发动正义之师,讨伐强暴,扶持弱小,困扼残暴的齐国而安抚周朝王室,请求出动越国境内全部军队三千人,勾践请求亲自披挂铠甲、拿着锐利的武器,甘愿在前面去冒箭石的危险。因此派越国卑贱的臣子文种进献祖先珍藏的宝器,铠甲十二件,斧头、屈卢矛、步光剑、用来作贵军吏的贺礼。吴王听了非常高兴,把文种的话告诉子贡说:越王想亲自跟随我攻打齐国,可以吗?子贡回答说:不可以。使人家国内空虚,调动人家所有的人马,还要人家的国君跟着出征,这是不道义的。你可接受他的礼物,允许他派出军队,辞却他的国君随行。吴王同意了,就辞谢越王。于是吴王就是调动了九个郡的兵力去攻打齐国。

子贡因而离开吴国前往晋国,对晋国国君说:我听说,不事先谋划好计策,就不能应付突然来的变化,不事先治理好军队,就不能战胜敌人。现在齐国和吴国即将开战,如果那场战争吴国不能取得胜利,越国必定会趁机扰乱它;和齐国一战取得了胜利,吴王一定会带他的军队逼近晋国。晋非常恐慌,说:那该怎么办呢?子贡说:整治好武器,休养士卒,等着吴军的到来。晋君依照他的话做了。

子贡离开晋国前往鲁国。吴王果然和齐国人在艾陵打了一仗,把齐军打得大败,俘虏了七个将军的士兵而不肯班师回国,果然带兵逼近晋国,和晋国人在黄池相遇。吴晋两国争雄,晋国人攻击吴国,大败吴军。越王听到吴军惨败的消息,就渡过江去袭击吴国,直打到离吴国都城七里的路程才安营扎寨。吴王听到这个消息,离开晋国返回吴国,和越国军队在五湖一带作战。多次战斗都失败了,连城门都守不住了,于是越军包围了王宫,杀死了吴王夫差和他的国相。灭掉吴国三年后,越国称霸东。

所以,子贡这一出行,保全了鲁国,扰乱了齐国,灭掉了吴国,使晋国强大而使越国称霸。子贡一次出使,使各国形势发生了相应变化,十年当中,齐、鲁、吴、晋、越五国的形势各自有了变化。

子贡擅长囤积居奇,贱买贵卖,随着供需情况转手谋取利润。他喜欢宣扬别人的长处,也不隐瞒别人的过失。曾出任过鲁国和卫国的国相,家产积累千金,最终死在齐国。

言偃,是吴国人,字子游。比孔子小四十五岁。

子游受业以后,出任武城的长官。孔子路过武城,听到弹琴唱歌的声音。孔子微微地笑了,说:杀鸡何必用宰牛刀呢?子游说:从前我听先生说过:有才德的人学了礼乐,就会涵养仁心,爱护人民;普通人学了礼乐,就会谨守法规,容易使唤。’”孔子对随行的学生们说:诸位,言偃的话是对的。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孔子认为子游熟习文章博学。

卜商,字子夏。比孔子小四十四岁。

子夏问道:“‘姣美的笑容妩媚动人啊,明沏的眼珠流动生辉啊,信佛洁白的生绡染上了绚烂的文彩,这三句诗是什么意思?孔子回答说:绘画要先有洁白的底子,然后再彩饰图画。子夏说:是不是礼乐的产生在仁义之后呢?孔子说:卜商啊,现在可以和你讨论《诗经》了。

子贡问道:颛孙师和卜商那一位更强些?孔子说:师么,有些过分,商么,有些赶不上。子贡说:那么颛孙师好一些吗?孔子说:过分和赶不上同样是不完美的。

孔子对子夏说:你要立志作个有才德的读书人,不要作浅薄不正派的读书人。

孔子逝世后,子夏定居河西教授学生,成了魏文侯的教师。子夏的儿子死了,把眼睛都哭瞎了。

颛孙师,是陈国人,字子张。比孔子小四十八岁。

子张向孔子学习求取官职俸禄的方法。孔子说:多听人家说,对疑难未解的,不要妄加评论,其余有把屋的要谨慎地说出,能少犯错误;多看人家行事,对疑难未解的,不要妄加行动,其余有把握的要谨慎地行动,能减少懊悔。说话的错误少、行动的懊悔少,你要求取的官职俸禄就在里面了。

有一天子张跟随孔子在陈国和蔡国之间的被围困,子张问怎样才能处处行得通。孔子说:说话要忠诚信实,行为要真诚恭敬,即使在南蛮北狄也行得通;说话不忠诚信实,行为不真诚恭敬,即使是在本乡本土,能行得通吗?站着的时候,就象忠信笃敬几个字呈现在眼前;坐在车上,就象忠信笃敬几个字挂在车前的横木上,做到这种地步之后,就到处行得通了。子张就把这些话写在束腰的大带子上。

子张问:读书人怎样做才可以叫通达了呢?孔子说:你所说的通达,是指的什么呢?子张回答说:在诸侯的邦国中一定要有声望,在卿大夫家里也一定要有声誉。孔子说:这是声望,不是通达。所谓通达,应当是立身正直而好义,审度别人的言论,观察别人的表情,时常想着谦恭退让,这样,在诸侯的邦国和卿大夫的封地一定能够通达。所说的声望,外表上好象追求仁德的样子,而实际行动上却违背仁德,自己要安然处之,毫不怀疑,这样的人在诸侯的邦国和卿大夫的封地一定能取得名望。

曾参,是南武城人,字了舆,比孔子小四十六岁。

孔子认为他能通达孝道,所以传授他学业。他撰写了一部《孝经》。他死在鲁国。

澹台灭明,是武城人,字子羽。比孔子小三十九岁。

他的体态相貌很丑陋。想要事奉孔子,孔子认为他资质低下。从师学习以后,回去就致力于修身实践,处事光明正大,不走邪路,不是为了公事,从来不去会见公卿大夫。

他往南游历到长江,追随他的学生有三百人,他获取、给予离弃、趋就都完美无缺,他的声誉传遍了四方诸侯。孔子听到这些事,说:我只凭言辞判断人,对宰予的判断就错了;单从相貌上判断人,对子羽的判断就错了。

宓不齐,字子贱。比孔子小三十岁。

孔子谈论宓子贱,说:子贱真是个君子啊!假如鲁国没有君子,这个人又从哪儿学到这种好品德呢?

子贱出任单父地方长官,回来向孔子报告,说:这个地方有五个人比我贤能,他们教给我施政治民的方法。孔子说:可惜呀!不齐治理的地方太小了,要是治理的地方大就差不多了。

原宪,字子思。

子思问什么是耻辱。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可以做官领取俸禄,却不能有所见树。国家政治黑暗,做官领取俸禄,却不能独善其身,就是耻辱。

子思说:好胜、自我夸耀、怨恨、贪欲都没有显现出来,可以算是做到了仁了吗?孔子说:可以说是难能可贵了,是否算是做到仁,那我就不知道了。

孔子逝世以后,原宪就跑到低洼积水、野草丛生的地方隐居起来。子贡做了卫国的国相,出门车马接连不断,排开丛生的野草,来到偏远简陋破败的小屋,前去看望原宪。原宪整理好破旧的衣帽,会见子贡。子贡见状替他感到羞耻,说:难道你很困窘吗?原宪回答说:我听说,没有财产的叫做贫穷,学习了道理而不能施行的叫做困窘。像我,贫穷,不是困窘啊。子贡感到很惭愧,不高兴地离去了,一辈子都为这次说错了话感到羞耻。

公冶长,是齐国人,字子长。

孔子说:公冶长,可以把女儿嫁给他,即使他在囚禁之中,并不是他的罪过。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南宫括,字子容。

南宫括问孔子说:羿擅长射箭,奡擅长荡舟,他们都不能够善终;禹、稷亲自耕种而为什么能得到天下呢?孔子不回答。南子容退出后,孔子说:这个人真是个君子啊!这个人崇尚道德啊!孔子评论他说:国家政治清明,他会被任用;国家政治黑暗,他也不会遭受刑罚。他把白珪之玷的几句诗再三吟诵,孔子就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

公皙哀,字季次。

孔子说:天下的读书人没有善行,大多数作了卿大夫们的家臣,在都邑作官,只有季次不曾出来作官。

曾蒧,字皙。

他陪着孔子,孔子说:谈谈你的志趣。曾蒧说:穿着刚做好的春装,和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在沂水里洗个澡,在祈雨台上吹吹风,唱着歌回来。孔子听了,长长地叹息说:我赞成曾蒧的志趣啊!

颜无繇,字路。颜路,是颜回的父亲,父子俩曾先后在孔子门下求学。

颜回死了,颜路贫穷,请求孔子把车子卖掉安葬颜回。孔子说:孔鲤不论是有才华或没有才华,但对我们来说都是自己的儿子。孔鲤死了,只有内棺,没有外椁,我不能卖掉车子徒步走路给他买椁,因为我曾经位居大夫行列,那是不可以徒步行走的。

商瞿,是鲁国人。字子木,比孔子小二十九。

孔子把《易经》传授给商瞿,商瞿传给楚国人臂子弘,子弘传给江东人矫子庸疵,庸疵传给燕国人周子家竖,周竖传给淳于人光子乘羽,光羽传给齐国人田子庄何,田何传给东武人王子中同,中同传给菑川人杨何。杨何在汉武元朔年间,因为研究《易经》出任子当朝的中大夫。

高柴,字子羔。比孔子小三十岁。

子羔的身长不足五尺,在孔子门下学习,孔子认为他很愚笨。

子路派子羔担任费邑的长官。孔子说:这是残害人家的子弟!子路说:那里有人民百姓。有祭祀土神和谷神的庙宇,为什么一定要读书才叫做学问呢?孔子说:所以我厌恶用花言巧语谄媚的人

漆雕开,字子开。

孔子叫子开去做官,子开回答说:我对作官还没有信心。孔子听了很高兴。

公伯缭,字子周。

子周在季孙面前说子路的坏话,子服景伯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并且说:季孙本来就有了疑心,可是我还有力量杀死公伯缭,把他的尸体陈放在街头示众。孔子说:正道能够行得通,那是天意,正道废弃不能施得,也是天意,公伯缭对天意又能怎么样呢?

司马耕,字子牛。

子牛话多而性情急躁。他向孔子问仁德,孔子说:有仁德的人,说话很谨慎。子牛又问:说话很谨慎,这就可以算是仁德吗?孔子说:做起来很困难,说起来能不谨慎吗!

子牛问怎样才算是君子,孔子说:一个君子既不忧愁,也不畏惧。他接着问:不忧愁,不畏惧,这就可以算是君子吗?孔子说:自我反省,内心无愧,有什么忧愁,有什么畏惧的呢!

樊须,字子迟。比孔子小三十六岁。

樊须向孔子请求学种庄稼,孔子说:我不如老农民。又请求学种疏菜,孔子说:我不如老菜农。樊迟退出后,孔子说:樊须,是个志向浅薄的小人啊!统治者提倡礼义,百姓就没有人敢不敬;统治者诚恳信实,百姓就没有人敢不说真情实话。如果能这样,那么四方的百姓就会背负着包裹着的孩子前来投奔,哪里用得着自己种庄稼。

樊迟问什么是仁德,孔子说:爱所有的人!又问什么智慧,孔子说:了解人。

有若,比孔子小四十三岁。有若说:礼的应用,以恰到好处为可贵。过去圣明的君王治理国家的办法,最高明的地方就在这里;小事大事都按照这一条原则去理,有时就行不通;但是只知道和的重要而一味地追求和,而不用礼去节制它,也是不可行的。有若又说:所守的信约要符合于义,这约言就能经得起实践的检验。恭敬要符合礼,就能避免耻辱;依傍那些不失为亲近的人,也就可靠了。

孔子逝世以后,学生们都很怀念他。有若长得很象孔子,学生们共同拥戴他当教师,就象当年侍奉孔子一样对待他。有一天,学生进来问他说:从前先生正要出行,就叫同学们带好雨具,不久果真下起雨来。同学们请教说:先生怎么知道要下雨呢?先生回答说:《诗经》里不是说了吗:月亮依附于毕星的位子上,接着就会下大雨。昨天夜里月亮不是宿在毕星的位子上吗?有一天,月亮又宿在毕星的位了上,却没有下雨。商瞿年纪大了还没有儿子,他的母亲要替他另外娶妻。孔子派他到齐国去,商瞿的母亲请求不要派他。孔子说:不要担忧,商瞿四十岁以后会有五个男孩子。过后,果真是这样的。请问先生当年怎么能够预先知道是这样的呢?有若沉默无以回答。学生们站起来说:有先生,你躲开这儿吧,这个位子不是您能坐的啊!

公西赤,字子华。比孔子小四十二岁。

子华出使去齐国,冉有为他的母亲向孔子请求粮食。孔子说:给他一釜。冉有请求增加,孔子说:那就给他一庾。,冉有给了她五秉粮食。孔子说:公西赤到齐国去,坐的是肥马拉的车子,穿的是又轻又暖的裘皮衣裳。我听说,君子救济紧急需要的穷人而不是为他增加财富。

巫马施,字子旗,比孔子小三十岁。

陈司败问孔子说:鲁昭公懂礼吗?孔子说:懂礼。孔子出去后,陈司败向巫马旗作了个揖说:我听说君子是不偏私袒护的,莫非君子也会偏私袒护?鲁昭公娶来吴女作夫人,给她起名叫她孟子。孟子本姓姬,避忌称呼同姓,所以叫她吴孟子。鲁君要是懂得礼仪,那还有谁不懂得礼节呢?巫马施把这些话转告给孔子,孔子说:我真幸运,如果有了过失,人家一定会知道。作臣子的不能说国君的过错的,替他避忌的人,就是懂礼啊。

梁鳣,字叔鱼,比孔子小二十九岁。

颜幸,字子柳,比孔子小四十六岁。

冉儒,字子鲁,比孔子小五十岁。

曹,字子循,比孔子小五十岁。

伯虔,字子析,比孔子小五十岁。

公孙龙,字子石,比孔子小五十三岁。

从子石以上三十五人,他们的年龄、姓名和受业经过、事迹都能明显地见么文字记载。其余的四十二人,没有年龄可考,也没有文字记载的记在下面:

冉季,字子产。

公祖名兹,字子之。

秦祖,字子南。

漆雕哆,字子敛。

颜高,这字骄。

漆雕徒父。

壤驷赤,字子徒。

商泽。

石作蜀,字子明。

任不齐,字选。

公良儒,字子正。

后处,字子里。

秦冉,字开。

公夏首,字乘。

奚容箴,字子皙。

公肩定,字子中。

颜祖,字襄。

鄡单,字子家。

句井疆。

罕父黑,字子索。

秦商,字子丕。

申党,字周。

颜之仆,字叔。

荣旗,字子祈。

县成,字子祺。

左人郢,字行。

燕伋,字思。

郑国,字子徒。

秦非,字子之。

施之常,字子恒。

颜哙,字子声。

步叔乘,字子车。

原亢,字籍。

乐欬,字子声。

廉絜,字庸。

叔仲会,字子期。

颜何,字冉。

狄黑,字皙。

邦巽,字子敛。

孔忠。

公西舆如,字子上。

公西葳,字子上。

太史公说:后世学者们都称述孔子门下七十位门徒,赞誉他们的人,有的超过了他们的实际,诋毁他们的人,有的损害了他们的真实形象。总之,谁都没有看到他们的真实相貌,而议论品评。孔门弟子的生平事迹还是孔氏古文接近真相,关于孔子门下弟子们的名字、姓氏、言行等情况,我全部取自《论语》的弟子问答,编次成篇,有疑问的地方就空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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