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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书五经的来龙去脉说起(3)从“三礼”说开去(中)
作者: 发表时间:16-07-12 点击率:2538

■文明为什么会越来越外化、物化?

人们为什么会越来越依赖“法”而迷失“道”呢?我以教育为例。

学校起源于一个人在一棵树下对几个人讲述他的领悟,老师不晓得他是老师,那些听他说话的人也不认为自己是学生。这些学生希望他们的儿女,也能听听像他这样的人讲话,于是空间开始兴建,第一所学校于焉而生。”(约翰·罗贝尔《静谧与光明:路易·康的建筑精神》)在这初始的阶段(如孔子的杏坛、柏拉图的学园、释迦牟尼的僧团),学生们学不厌,教师们教不倦,一切都是自然、自发、自觉、自主的,大家是真心诚意地聚在一起,教学相长,并不需要太多外在的约束和激励(诸如点名、考试、奖学金之类的制度)。但是,随着教育的发展普及,难免会有学生厌学、教师厌教等不自觉的情况,于是开始设立各种外在的制度“威逼利诱”。制度实施既久,许多学生和老师会对这些制度产生依赖(甚至上瘾),茫茫然被体制牵着鼻子走,比如越来越习惯于只要不点名就不会来上课,只要不考试就不会认真学,只要没有二课堂加分就懒得去听讲座等等。我们越依赖外在的东西,就越不信任内在的自觉性、自主性;我们越不信任自己的自觉性、自主性,就越需要依赖外部的约束和激励,陷入恶性循环。到后来,制度系统会越来越庞大,最终把生命的主体性、自发性吞噬掉。生命越来越被外化、物化。

人类文明也是如此,上古时,人们都很淳朴、自然、自足,不需要太多外在的规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击壤歌》)。但是随着社会越来越发展、越来越复杂(这是不可阻挡的大势所趋,比如从乡间的小路演变为大都市的街道,复杂度不在一个数量级),人们越来越需要借助、依赖外在的规范和外部的力量,而越来越不信任人自身的德性、自身的力量。越不信任人心内在的秩序,就越依赖外在的秩序;越不信任人心内在的力量,就越依赖外部的力量韩非子在《五蠹》中说“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就是这样一种趋势)。越依赖外面,人心就越落于被动,越无序、无力,陷入恶性循环,好比“饮鸩止渴”

想起诗人顾城有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现代主义的致命问题在于它切断了同这个万物本源的联系,或者是说它失掉了这个联系。我们说蜥蜴,就是小时我们常见的壁虎,它动则动,不动可以一直不动。而你切下它的尾巴,这个尾巴就要跳个不停;为什么?就是因为它失掉了同本体的联系;这个跳不仅不是生命力的表现,而恰恰是离开了生命的一片慌乱。现代主义之所以变换得那么快,一天一个姿势,一刻也定不住,道理就在其中了。这是人类的绝望。”(《顾城文选卷一》神明留下的痕迹)因为失去了与生命本源的联系,所以陷于盲动、躁动。今日中国社会许多所谓的“发展”,其实很像这条壁虎的尾巴,是迷失本源后的慌乱与做作,而并不是真正的生长,因为其中并没有太多有生机的东西(真正有原创力的东西)。我们再怎么竭尽全力用外在的力量去按住这根尾巴、或者刺激这根尾巴,都无济于事,因为它已经失去了与本源的联系。

 

从里面出来/从外面入去——性善/性恶

正是因为人们越来越失去了与生命本源的联系,所以越来越不相信生命内在的秩序和力量(越来越不相信生命本有的向上、向好、向善的力量,或者用我在心理咨询中所提体会到的——自愈力),所以老子的道德→孔子的仁→孟子的义→荀子的礼→韩非的法,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失礼而后法),渐渐落入“性恶论”。所谓善恶,就是好坏,性善性恶,差别在于相不相信“人有自发向好的方向成长的潜力”——这是一个生命体(无论是个体生命还是族群生命),生长的原动力,性恶论缺乏这种自信,它不相信人(无论是旁人还是自己)有向好的能力,它认为人只有通过外在约束才能变好。我常见这样奇怪的现象:我们一方面大力贬斥性善论,认为中国人就是因为相信性善才没有发展出现代的法治社会(说西方人就是因为相信人性恶[基督教的原罪]),才发展出完善的监督机制,建立起健全的法治社会),另一方面又为现代社会人心不古、人与人之间缺乏相互信任而痛心疾首,这不是矛盾吗?在我看来,恰恰是因为我们在生活的各个层面都过于迷信“法”,才带来人心的败坏。举个例子,我们常常看到电视里,夫妻、父子、兄弟这些原本靠人心内在的道德仁义协调的,越来越多地被诉诸公堂。中国古人讲,“清官难断家务事”,因为家务事本来就不能靠“法”来解决,一旦靠这外在的法律来解决,内在的东西就被破坏了,这才是真正贻害无穷的。

孟子是性善论的提倡者,我们从孟子和告子争论“义内”还是“义外”,就能明白他主张“性善”的真正意义。当时大约是“失义而后礼”的阶段,几乎同时代的《管子》(仁从中出,义从外作”)、《墨子》也都提过义内义外的问题。相对于道、德、仁,“义”确实已经有些篇于外了,孟子维护“义内”是要将其接上道、德、仁的内在本源,强调义是主体自发的(如孟子说,我们尊敬一个人首先是我们有尊敬之心,这是内在的),如果“义”只剩了外在的东西,中国文化的根基就被动摇了。而到荀子那里,已经开始“隆礼重法”了,重心是偏于外的。有不少学者为荀子鸣不平,认为宋明以来把孟子抬得太高了,其实按中国文化的精神,孟子所作的努力,是向内的(重新回到内在的心性本源,由内而外) ;而荀子则是向外。陆九渊语录中有这样一段:“孔门唯颜、曾传道,他未有闻。盖颜、曾从里面出来,他人外面入去。今所传者乃子夏子张之徒外入之学。”从里面出来,就是从内在的生命本源出来;而从外面入去,则是以无生命的外物(死的)来限制生命的主体(活的)。

 

■文明的堕落是不可避免的吗?

生命体不断外化、退化的趋势,是不可避免的吗?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社会总是浩浩荡荡地往熵增(更加无序)的方向发展着,这是必然的趋势,人力无法阻挡的,佛家也有正法时代像法时代末法时代的说法(每个阶段多少时间有不同说法,但无论那种说法,今天的时代都属于末法时代)。

那我们还有救吗?我们通常的习惯做法,就是借助更强大的外力(生命以外的力量),来抑制社会的无序,这种做法表面看来效果快速而且明显,却是短暂而有后遗症的,因为借助外来力量的过程本身却会带来更难以对付的无序。另一种明智的做法,就是激活生命本有的力量,打通社会的“经脉”,真正接上本源,从而可以源源不断地汲取源泉活水,来抵消这种外化的、物化、僵化的过程,这是慢功夫,却是减缓社会退化的真正有效的方法。孟子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一个民族的赤子之心,就是这个民族的精神本源。

可惜的是,本源是隐的(俗众都看不到),末流是显的(所有人都看得到),俗众只能看到也只能抓住外显、有形的东西(形而下之器),而对形而上之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所以,慢功夫多数人都没耐心做,所以,人类文明中,只有少数族群有这个能力不断复兴、再生(这些族群中,总是不断有一群有识之士,在不计功利地做着返本溯源的慢功夫)。而他们在做的慢功夫,也往往因为得不到俗众的理解而常常中道而废。有兴趣大家可以读一读房龙《宽容》的序言中的一则寓言,当那个先驱者说“我已经找到一条通往更美好的家园的大道,我已经看到幸福生活的曙光”,人们却举起沉重的石块,杀死了他,并把他的尸体扔到山崖脚下,以警告胆敢挑战律法的人。直到后来他们经历了一场灾难,才发现原来先驱者说的是对的——这是人类文明的一个缩影,苏格拉底被判处死刑,耶稣被定在十字架上,孔子周游列国四处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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