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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一浮《通治群經必讀諸書舉要》(附:《讀書法》)
作者:摘自颜子学苑网 发表时间:16-07-09 点击率:2137

 

通治群經必讀諸書舉要

--附《讀書法》

馬一浮

底本:《馬一浮集·復性書院講錄·第一卷》,浙江古籍、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

說明:

  文中所說的書院,是1939年至1945年在四川樂山烏龍寺創辦的復性書院。馬一浮先生在書院講學六年。這份書目是馬先生為學生通治群經而開列的書目。

目錄:

 --四書類
 --孝經類
 --詩類
 --書類
 --三禮類
 --樂類
 --易類
 --春秋類
 --小學類
 --群經總義類
 --子部儒家類
 --諸子類
 --史部
 --詩文類


通治群經必讀諸書舉要

馬一浮

 

《大學》《中庸》章句【宋朱熹撰】
《論語》《孟子》集注【宋朱熹撰】
《中庸輯略》【宋石塾編,朱熹刪定】
《論孟精義》【宋朱熹撰】
《四書或問》【宋朱熹撰】
《朱子語類》【宋黎靖徳編,一百四十卷】“四書門”
《四書纂疏》【宋趙順孫撰】
《禮記注疏》《大學》《中庸》篇【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疏】
《論語》【魏】何晏集解【梁】皇侃義疏【宋】邢昺疏
《孟子》【漢】趙岐注

右四書類。

  六藝皆孔氏之遺書,七十子後學所傳。欲明其微言大義,當先求之《論語》,以其皆孔門問答之詞也。據《論語》以說六藝,庶幾能得其旨。孟子、荀卿皆身通六藝,然荀卿蔽于修而不知性。唯孟子道性善,言王政,為足以繼《論語》。先儒取戴記《大學》《中庸》二篇以益之,謂之四書,萬世不可易矣。朱注字字稱量而出,深得聖人之用心。故謂治群經必先求之四書,治四書必先求之朱注。然不校之《集解》《義疏》,不知其擇義之精也;不考諸《精義》《或問》,不知其析理之微也。學者宜於此詳玩而深體之,乃有以立其本矣。

 

《孝經注疏》【唐玄宗李隆基御注,宋邢昺疏】
《孝經章句》【即元吳澄之《孝經定本》】
《孝經集傳》【明黃道周撰】

右《孝經》類。

  自魏文侯已為《孝經傳》,漢於《孝經》立博士。匡衡上成帝疏云:“《論語》《孝經》,聖人言行之要,宜究其意。”然漢師如長孫、江翁、后蒼、翼奉諸家,書皆不傳。今古文文字多寡,章句亦異,是以朱子疑之。玄宗注依文解義而已。吳草廬合今古文刊定,為之章句,義校長。然合二本為一,非古也。唯黃石齋作《集傳》,取二戴《記》以發揮義趣,立五微義、十二顯義之說,為能得其旨。今獨取三家,以黃氏為主。

 

《詩經注疏》【漢毛亨傳,鄭玄箋,唐孔穎達疏】
《韓詩外傳》【漢韓嬰撰】
《三家詩拾遺》【清范家相撰。清末王先謙又撰《詩三家義集疏》】
《詩本義》【宋歐陽修撰】
《呂氏家塾讀詩記》【宋呂祖謙撰】
《詩集傳》《詩序辨》【宋朱熹撰】
《詩緝》【宋嚴粲撰】
《詩毛氏傳疏》【清陳奐撰】
《詩經傳說彙纂》【清聖祖愛新覺羅·玄燁御纂】
《毛詩古音考》【明陳第撰】
《詩本音》【清顧炎武撰】

右《詩》類。

  孟子、荀卿皆善說《詩》。孟子謂:“以意逆志,斯為得之。”荀卿言“《詩》無達詁”。世傳子夏《詩傳》乃出後人依託,然《詩序》非子夏不能作也。觀《論》《孟》及二戴《記》諸篇引《詩》,可悟孔門說《詩》之法。《韓詩外傳》頗得其意。三家義已闕遺,今獨宗毛。《鄭箋》訓詁,亦間與毛異。《小序》或言出於衛宏,雖不盡可據,然其精者弗能易也。歐陽永叔作《詩本義》,始攻毛、鄭。朱子《集傳》不信《小序》,亦稍有抑揚之過。然其言義理,固有非毛鄭所及者。呂伯恭《家塾讀詩記》,最便初學。嚴氏《詩緝》,宗毛傳,用小序,而長於義理,可法也。陳氏奐《傳疏》訓詁校優。清敕編《詩經傳說匯纂》,采摭亦頗不苟。顧氏《詩本音》後出,比陳氏《古音考》為長。初學先讀此數書,亦可以稍窺其涯略矣。

 

《尚書大傳》【漢伏生撰】【玄】【清孫之騄輯】
《尚書注疏》【漢孔安國傳,唐孔頴達疏】
《尚書集傳》【宋蔡沈撰】
《東萊書說》【宋吕祖謙撰】
《尚書集傳纂疏》【元陳櫟撰】
《書經傳說匯纂》【清聖祖愛新覺羅·玄燁御纂】
《尚書古文疏證》【清閻若璩撰】
《古文尚書冤詞》【清毛竒齡撰】
《禹貢錐指》【清胡渭撰】
《洪範明義》【明黄道周撰】

右《書》類。

  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孟子尤長於《詩》《書》,而其言若此,可見《書》之可信者,當准之以義理,不關考證也。孟子此言,遠在伏生以前,何有今古文之別?古文實有不可信者。如“火炎昆岡,玉石俱焚”,此的是魏、晉以後語,比“血流漂杵”為甚,不必定歸獄于梅賾也。自王柏作《書疑》《詩疑》,始啟疑經之漸。至清儒考訂益精,於是偽孔之書,幾全廢矣。今取《尚書大傳》為首,以其為伏生之遺也。孔傳不盡依託,佚文賴之以存,但准之義理,可以無諍。蔡傳自不可易。《東萊書說》亦長於義理。閻氏《疏證》,毛氏《冤詞》,在學者自審之,知有此一段未了公案而已。《禹貢》《洪範》最為難治,聊舉二家,以示一例。

 

《儀禮注疏》【漢鄭玄注,唐賈公彦疏】
《周禮注疏》【漢鄭玄注,唐賈公彦疏】
《禮記注疏》【漢鄭玄註,唐孔頴達疏】
【清】
張爾岐《儀禮句讀》
【清】胡培翬《儀禮正義》
【清】孫詒讓《周禮正義》
《禮記集說》【元陳澔撰】
《禮記集說》【宋衛湜撰】
《大戴禮》(【北周】廬辨注,【清】孔廣森補注)
《大戴禮解詁》【清】(王聘珍)
《禮記章句》【清】(任啟運)
《儀禮經傳通解》【宋朱熹撰】
《禮書綱目》【清】(江永)
《禮經通論》【清】邵懿辰
《通典》【唐杜佑撰】議禮諸文

右三禮類。

  三禮同遵《鄭注》,宜先讀《禮記正義》。《周禮》《儀禮》則孫、胡二家疏義為詳。《禮記集說》則陳書精約,衛書詳博,俱宜盡心。張蒿庵任釣臺之書,亦便初學。江慎修《禮書綱目》,繼《儀禮經傳通解》而作,最有體要。禮以義起,必先求之“二戴”。喪祭之禮尤為重要而難明。《喪服傳》最精,宜出於子夏。“二戴”諸篇皆七十子後學所傳,非漢之博士所能附益也。《通典》多錄議禮諸文,亦見漢以後禮說未為衰熄。清儒多勤於名物而疎於義,約取而已。

 

《古樂經傳》(【清】李光地,即釋《周禮•大司樂》文)
《樂書》(明鄭世子)
《律呂精義》(清敕編)
《律呂新論》【清】(江永)
《聲律通考》【清】(陳灃)

右樂類。

  《樂記》一篇,明樂之義。《樂經》本無其書,後儒以《周禮•大司樂》一篇當之。證以《論語》子“自衛反魯,而[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及“子語魯太師樂”一章,當是正其律呂,亦如今樂之有譜。然在齊聞《韶》,亦以樂之譜在陳氏也。漢後,多雜用四夷之樂。唐人尤好胡樂,樂亂久矣。周王朴、宋司馬光、範鎮,皆嘗定樂律。朱子門下唯蔡元定可與言此。明鄭世子《樂書》亦以己意更定律位,此非習其器不能知也。聊舉數家,以見一斑。

 

《周易注疏》【魏王弼、晉韓康伯註,唐孔穎達疏】
《易略例》【魏王弼撰
伊川《易傳》【宋程頤撰】
朱子《易本義》《易學啟蒙》【宋朱熹撰】
蘇氏《易傳》【宋蘇軾撰】
慈湖《易傳》【宋楊簡撰】
《漢上易傳》【宋】(朱震)
《易漢學》【清】(惠棟)
《易學濫觴》【元】(黃澤)
《觀物篇解》【宋】(祝泌)
《皇極經世索隱》(【宋】張行成。附《易學辨惑》,邵伯溫【邵子之子】。此非說《易》之書,以其可考見邵學授受源流,故附於此)
《周易函書》【清】(胡煦)
《周易集解》【唐】(李鼎祚)
《周易述》【清】(惠棟)
《易圖明辨》【清】(胡渭)
《周易折中》【清李光地等奉勅撰】
《易音》【清顧炎武撰】

右易類。

  《易》為六藝之原,其為書廣大悉備,得其一義,並足名家,故說《易》之書校群經為最多。漢儒自京、孟以逮虞、荀,皆主象數。魏王輔嗣始主義理,一掃支離破碎之習。而或譏其以老氏說《易》,不知老氏固《易》之支流也。魏晉以後,南北分途。北學宗鄭,南學宗王。及唐初,敕編《正義》,乃定用輔嗣,《繫辭》用韓康伯,亦多存玄言。六朝每以《易》《老》並稱,凡善言名理,未有不通《易》《老》者,《易》幾為道家所獨擅矣。伊川作《易傳》,重在玩辭,切近人事,而後本隱之顯之旨明,深得孔子贊《易》之志,故讀《易》當主伊川。朱子則重在玩占,故作《啟蒙》以攝象數。邵氏先天之說,九圖之傳,雖或云出於陳摶,其理自不可易。清儒張皇漢學,務相攻難,於是象數又分漢宋兩派,亦徒見其隘而已。今謂治《易》當以義理為主,至漢宋象數亦不可不知。實則求之《啟蒙》,約而已足,無取穿鑿附益,流為術數方伎,而使《易》道反小。諸家說《易》不可殫舉,觀于上列諸書,亦可以略知其流。至宗歸義理,必以伊川為法也。

 

《春秋公羊傳注疏》【漢公羊夀傳,何休解詁,唐徐彦疏】
《春秋穀梁傳注疏》【晉范甯集解,唐楊士勛疏】
《春秋左氏傳注疏》【晉杜預注,唐孔頴達疏】
《春秋繁露義證》【漢董仲舒撰】【清】蘇輿)
《公羊何氏釋例》(【清】劉逢祿)
《穀梁補注》(【清】鐘文烝)
《春秋左傳釋例》(【晉】杜預)
《春秋集傳纂例》(【唐】陸淳)
《春秋集傳辨疑》(【唐】陸淳)
《春秋微旨》(【唐】陸淳)
《春秋尊王發微》(【宋】孫復)
《春秋傳》(【宋】劉敞)
《春秋權衡》(【宋】劉敞)
《春秋胡氏傳》(【宋】胡安國)
《春秋集傳》(【元】趙汸)
《春秋屬辭》(【元】趙汸)
《春秋師說》(【元】趙汸)
《春秋左傳補注》(【元】趙汸)
附:
   《資治通鑑》【宋司馬光撰,胡三省音注】
   《唐鑑》【宋范祖禹撰】
   《續通鑑》【《通鑑續編》二十四卷,元陳桱撰】
   《明通鑑》【清夏燮撰】
   《通鑑綱目》【宋朱熹撰】

右春秋類。

  董生曰:“不明乎《易》,不能明《春秋》。”以《春秋》推見至隱,以人事反之天道,是故因行事加王心。王心者何?即道心也,天理也。志在《春秋》,此志即王心也。故莊子謂:“《春秋》,經世先王之志。”(志不可作“志乘”之“志”解。)孟子引孔子之言曰:“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其義則某竊取之矣。”義即聖人之志也,即王心也。先儒說《春秋》,最難治三傳。《公》、《穀》述義,《左氏》述事。自杜氏獨行,而何、範之書隱。至唐有啖、趙之學。宋初,孫明復、劉原父始稍出新解。胡文定傳,義理最精。至元,而有東山趙氏之學,並不盡依三傳。晚清,今文學復興,於是《公羊》何氏學盛行。黠者至傅會改制,以言新法,是以私智說經,去聖人之志益遠矣。今謂《公羊》遺義,當求之《繁露》,“棄周之文,反殷之質”,准以《論語》“吾從先進”、“十世損益”、“四代禮樂”義可推知。至“黜周王魯,為漢製作”,則博士之陋言也。胡文定後,唯東山趙氏為不苟。伊川欲作傳而未成。朱子一生遍治群經,獨於《春秋》不敢輕說一字。學者且宜熟玩《公》《穀》《胡傳》,須使義精仁熟,乃有以得聖人之用心。慎勿以智過游夏自許,當以朱子為法,庶其可也。

 

《爾雅義疏》(【清】郝懿行)
《廣雅疏證》(【清】王念孫)
《說文解字注》(【清】段玉裁)
《說文通訓定聲》(【清】朱駿聲)
《釋名》【漢劉熙撰】
《玉篇》【梁大同九年黄門侍兼太學博士顧野王撰,唐上元元年富春孫强増加字,宋大中祥符六年陳彭年、呉鋭、邱雍等重修】
《廣韻》【不著撰人。宋陳彭年、邱雍等奉勅重修】
《古籀拾遺》(【清】孫詒讓)
《文始》(【民國】章炳麟)
《經典釋文》【唐陸元朗撰。元朗字徳明,以字行。】
《經傳釋詞》(【清】王引之)

右小學類。

  清儒最長於小學,此數家在所必讀,其餘可緩。

 

《白虎通議疏證》(【清】陳立);
《五經異義》《駁五經異義疏證》(【清】陳壽祺);
附:
   《漢儒通義》(【清】陳澧)。

右群經總義類。

  漢博士之說,求之《白虎通議》,可見其略。許、鄭駁難,並雜用今古義,雖非完書,亦見當時辯論之概。陳蘭浦纂《漢儒通義》,盡采漢儒義理之言,乃欲以抗《近思錄》,以亦學者所當知也。

 

【孔子】家語》【魏王肅註】
《孔叢子》【舊題孔鮒撰】
《荀子集解》(【周荀况撰】【清】王先謙【集解】
《新書》【漢賈誼撰】
《新序》【漢劉向撰】
《說苑》【漢劉向撰】
【揚子】法言》【漢揚雄撰,宋司馬光集注】
《中說》【舊題隋王通撰】
《太極圖說》(【宋周敦頤撰】【宋】朱子注、曹端《述解》)
《通書》(【宋周敦頤撰】【宋】朱子注,【明】曹端注)
《二程遺書》
《二程外書》
《二程文集》
《程氏經說》【宋程顥、程頤撰】
《正蒙》(【宋張載撰】【清】王夫之注,李光地注)
《西銘》《東銘》【宋張載撰】
《經學理窟》【宋張載撰】
《龜山語錄》【宋楊時撰】
《上蔡語録》【宋謝良佐語錄,曾恬、胡安國錄,朱熹刪定】
《延平答問》【宋李侗語錄,朱子撰,延平其所居也】
《朱子大全集》【宋朱熹撰】
《朱子語類》【宋黎靖徳編】
《象山集》【宋陸九淵撰】
《慈湖遺書》【宋楊簡撰】
《白沙語錄》【明陳獻章撰】
《傳習錄》【明王守仁撰】
《陽明文集》【明王守仁撰】
《近思錄》【宋朱熹、吕祖謙共輯周、張、二程語,宋學之大略也】
《伊洛淵源錄》【宋朱熹撰】
《考亭淵源錄》【明宋端儀撰,薛應旂重修】
《授經圖》【四庫收《授經圖義例》二十卷,明朱睦(木挈)撰】
《儒林宗派》【清萬斯同撰】
《宋元學案》【清黃宗羲撰,子黄百家续8卷,弟子全祖望、杨开沅、顾諟等人成之】
《明儒學案》【清黃宗羲撰】
《清儒學案小識》【清唐鑑撰,清宣統間上海文瑞樓出版】
《困學紀聞》【宋王應麟撰】
《日知錄》【清顧炎武撰】

右子部儒家類。

  書院簡章“通治門”以《論語》《孝經》為一類,孟、荀、董、鄭、周、二程、張、朱、陸、王十一子附之。若不讀群經,亦不能通《論語》《孝經》也。不讀十一子之書,亦不能通群經大義也。除《孟子》列在四書,董書在《春秋》,鄭書之要者在《三禮》,今仍依四部目略,舉儒家諸子必當先讀者如上。此群經之津逮,義理之總龜也。《家語》《孔叢》雖不免依託,純駁互見。荀卿雖未知性,終不失為大儒。賈生、劉向並宗荀子。子雲、仲淹,文過其質。至於周、程,始為直接孔、孟。程門以龜山、上蔡為钜子。龜山重涵養,上蔡重察識。龜山再傳為延平,上蔡再傳為五峰。朱子親受業于延平,及見南軒,而盡聞湖南之學。晚乃繼述伊川,實兼紹楊、謝二脈,故極其醇密。象山獨稱伯子,其專重察識,實近上蔡。白沙靜中養出端倪,亦龜山之別派,下啟甘泉,至陽明而益大,復與上蔡、象山相接,彌近直指矣。深寧,朱子之後學也,入理則疏,而涉學至博,下開亭林,遂為有清一代考據之祖。故以二家附之。此其源流之大概也,自餘非要者,不須汲汲。

 

《老子》(【魏】王弼注)
《莊子》(【晉】郭象注)
《列子》(【晉】張湛注)
《墨子》(【清】孫氏【詒讓】閑詁)
《公孫龍子》(【宋】謝希深注)
《人物志》(【魏】劉昞注)
《管子》(【唐】房玄齡注)
《晏子春秋》【舊題齊晏嬰撰】
《尸子》、《慎子》佚文
《韓非子》【周韓非撰】
《商君書》【周商鞅撰】
《呂氏春秋》【秦呂不韋】
《淮南子》【漢劉安撰】
《抱樸子外篇》【晉葛洪撰】

右諸子異家類。

  九家以儒為高。余可觀者四家,道、墨、名、法,皆出於六藝,而得失有多少,(語在《泰和會語•六藝統諸子篇》。)然皆道術之流變也。雜家多取而寡得。道家至《淮南》《抱樸》,益華而少實矣。此六藝之失,學者所當知也。

 

《史記》【西漢司馬遷撰】
《漢書》【東漢班固撰】
《後漢書》【南朝宋範曄撰】
《三國志》【晉陳壽撰】
《晉書》【唐房玄齡撰】
《宋書》【梁沈約撰】
《南齊書》【梁蕭子顯撰】
《新唐書》【宋歐陽修撰】
【新】五代史》【宋歐陽修撰】

右史部。

  史家以遷、固為不祧之宗。史公自附於《春秋》,紀傳獨絕,班書特長典制,陳、范雖文美,弗能及矣。《晉書》雖成于唐,其所因藉者勝。沈約、蕭子顯,一文一玄。新《唐》《五代》簡而有法,餘則近穢矣。《隋書•經籍志》《魏書•釋老志》並於學術有關,先盡諸史,再議其後者可也。

 

《楚辭》【有《楚辭章句》,漢王逸撰】
《文選》【南朝梁昭明太子蕭統選】
《古文苑》【宋章樵注】
《唐文粹》【宋姚鉉編】
《宋文鑑》【宋吕祖謙編】
《文章正宗》【宋真徳秀編】
《兩漢詔令》【《西漢詔令》十一巻,宋林虙編。《東漢詔令》十二巻,宋樓昉編】
《古詩源》【清沈德潜編】
《漁洋古詩選》【清王士禛選】
《唐詩別裁》【清沈德潜編】
《唐賢三昧集》【清王士禛編】
《樂府詩集》【宋郭茂倩編】
《駢體文鈔》【清李兆洛編】
《古文辭類纂》【清姚鼐纂】
《續古文辭類纂》【清王先謙纂】
【清】
姚椿《國朝文錄》
附:
   《藝苑卮言》【明王世貞撰】
   《詩藪》【明胡應麟撰】
   《詩人玉屑》【宋魏慶之撰】
   《瀛奎律髓》【元方回編】

右詩文類。

  但舉總集之要者。集部之書,汗牛充棟,終身讀之不能盡。大抵唐以前別集無多,俱宜讀。唐、宋則擇讀大家,宜知流別,宜辨體製,宜多讀詩文評。文章不關經術者,不必深留意也。小學不精,則遣詞不能安。經術不深,則說理不能當。桐城派古文家乃謂文章最忌說理,真讆言也。揚子雲曰:“讀賦千篇,自然能賦。”《爾雅》深厚,非可襲取。涉覽既博,蓄蘊既多,取精用弘,自能知其利病,下筆方可免於鄙倍矣。

 

  上來所舉,約之又約。此在通方之士,或將病其陋略,然初機必不可缺之書,亦不外此。

   姚姬傳以義理、考據、辭章並列為三,實不知類。詞章豈得倍于義理?義理又豈能不用考據?朱子每教人先看注疏,豈是束書不觀?明道斥上蔡玩物喪志,及其讀史,卻甚子細。象山每誡學者曰:“諸公莫謂某不讀書,某嘗中夜而起,自檢經籍,恐有遺忘。”故謂“未審皋、夔、稷、契,更讀何書”者,乃一時抑揚之語耳。俗人或詆義理為空疏,乃真坐不讀書。若不充實,義理何由得明?徒炫多聞,不求蓄德,是真空疏也。

   推而上之,胡安定分經義、治事,亦是打成兩橛。安有離經義之治事?亦無不諳治事之經義。若其有之,二俱不是。再推而上之,則如宋明帝之分玄、儒、文、史四學。夫玄、儒異撰,猶或可言;文、史分途,斯為已陋。儒不解玄,在儒則小。文即史之所由成,離文言史,未知其史當為何等?此亦蔽也。王介甫自矜新說,罷黜諸家,久乃自悔曰:“本欲變學究為秀才,何期變秀才為學究?”

   書院意在養成通儒,並非造成學究。時人名學,動言專門。欲騖該通,又成陵雜。此皆不知類之過。今略示“通治門”必讀諸書,以為嚆矢,非謂遂止於此也。勿憚其難,勿病其寡,隨分量力,日知其所無,月無忘其所能,優而柔之,饜而飫之,渙然怡然之效可期矣。

   別治門當稍求博。今且先畢此書,然後乃議其他耳。

 

(《通治群經必讀諸書舉要》)


讀書法

馬一浮

 

  前講學規〖馬先生所定學規共四條:一曰主敬爲涵養之要者,二曰窮理爲致知之要者,三曰博文爲立事之要者,四曰篤行爲進德之要者〗,乃示學者求端致力之方。趣嚮既定,可議讀書。如人行遠,必假舟車。舟車之行,須由軌道,待人駕駛。駕駛之人,既須識途,亦要嫻熟,不致迷路,不致顛覆,方可到達。故讀書之法,須有訓練,存乎其人。書雖多,若不善讀,徒耗日力,不得要領,陵雜無序,不能入理,有何裨益?所以,《學記》曰,“記問之學,不足以爲人師”也。古人以牛駕車,有人設問,曰:“車如不行,打車即是?打牛即是?”此以車喻身,以牛喻心。車不自行,曳之者牛;肢體運用,主之者心。故欲讀書,先須調心。心氣安定,自易領會。若以散心讀書,博而寡要,勞而少功,必不能入。以定心讀書,事半功倍。隨事察識,語語銷歸自性,然後讀得一書自有一書之用,不是汎汎讀過。須知讀書即是窮理博文之一事,然必資於主敬,必賴於篤行。不然,則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易•繫辭》曰:“上古聖人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蓋取諸夬。”夬者,決也。【決是分別是非之意,猶今言判斷決去其非,亦名爲決。】此書名所由始。契乃刻木爲之,書則箸於竹帛。故《說文》曰:“書,箸也。從聿。”所以書者,是別白之詞。聲亦兼意。孔穎達《尚書正義》曰:“道本沖寂,非有名言,既形以道生,物由名舉,聖賢闡教,事顯於言,言愜群心,書而示法,因號曰書。”名言皆詮表之辭,猶筌蹏爲漁獵之具。書是能詮,理即所詮。《繫辭》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故讀書在於得意,得意乃可忘言。意者,即所詮之理也。讀書而不窮理,譬猶買櫝還珠,守此筌蹏,不得魚兔,安有用處?禪家斥爲“念言語漢”,俚語謂之“讀死書”。賢首曰:“微言滯於心首,轉爲緣慮之場;實際居於目前,翻成名相之境。”此言讀書而不窮理之過。記得許多名相,執得少分知解,便傲然自足,頓生狂見,自己無一毫受用,只是增長習氣。《圓覺經》云:“無令求悟,唯益多聞,增長我見。”此是不治之證。故讀書之法,第一要虛心涵泳,切己體察,切不可以成見讀書,妄下雌黃,輕言取舍,如時人所言批評態度。

  南齊王僧虔《誡子書》曰:“往年有意於史”,後“復徙業就玄”,“猶未近彷彿。曼倩有云:‘談可容易。’見諸玄,志爲之逸,腸爲之抽。專一書,轉(通)[誦]數十家注,自少至老,手不釋卷,尚未敢輕言。汝開《老子》卷頭五尺許,未知輔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說,馬、鄭何所異,《指例》何所明,而便盛(揮)[於]麈尾,自呼談士,此最險事“,”就如張衡思侔造化,郭象言類懸河,不自勞苦,何由至此?汝曾未窺其題目,未辨其指歸;六十四卦,未知何名;莊子衆篇,何者內外;《八袠》所載,凡有幾家;四本之稱,以何爲長。而終日欺人,人亦不受汝欺也”。據此文,可知當時玄言之盛,亦如今人之談哲學、新學。後生承虛接嚮,騰其口說,騖名無實,其末流之弊有如是者。僧虔見處,猶滯知解,且彼自爲玄家,無關儒行。然其言則深爲警策,切中時人病痛,故引之以明“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之旨。慎勿以成見讀書,輕言批評,此最爲窮理之礙,切須誡絕也。

  今以書爲一切文籍記載之總名,其實古之名書,皆以載道。《左氏傳》曰:“楚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讀書之名始此。《尚書序》曰:“伏羲、神農、黃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言常道也。至於夏、商、(周)之書,雖設教不倫,雅誥奧義,其歸一揆。是故歷代寶之,以爲大訓。八卦之說,謂之《八索》,[求其義也。]九州之志,謂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風氣所宜,皆聚此書也。”此見上古有書,其來已遠。

  《書序》復云:“孔子生於周末,覩史籍之煩文,懼覽者之不一,遂乃定《禮》《樂》,明舊章,刪《詩》爲三百篇,約史記而修《春秋》,讚《易》道以黜《八索》,述《職方》以除《九丘》。【疑當時《八索》者類陰陽方伎之書,故孔子作《十翼》,以讚《易》道之大,而《八索》遂黜。《職方》,孔穎達以爲即指《周禮》。疑上古亦有方志,或不免猥雜,故除之。】討論墳典,斷自唐、虞以下,訖於周。芟夷煩亂,翦截浮辭,舉其宏綱,撮其機要,足以垂世立教。”“所以恢弘至道,示人主以軌範也。”此義實通群經言之,不獨《尚書》也。《尚書》獨尊“書”名者,謂其爲帝王遺書,所謂“文武之道,布在方策”者是也。“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文所以顯道,事之見於書者,皆文也。故六藝之文,同謂之書。以常道言,則謂之經;以立教言,則謂之藝;以顯道言,則謂之文;以竹帛言,則謂之書。《論語》記“子所雅言,《詩》、《書》、執禮”“子不語怪、力、亂、神”,此可對勘。世間傳聞古事多屬怪、力、亂、神,如《楚辭•天問》之類。【《山海經》疑即《九丘》之遺。如《竹書紀年》《汲冢周書》《穆天子傳》等固魏、晉間人僞書。然六國時人最好僞撰古事,先秦舊籍多有之。】故司馬遷謂“諸家言黃帝,其言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可知孔子刪《書》,所以斷自唐、虞者,一切怪、力、亂、神之事,悉從刊落。鄭康成《書論》引《尚書緯》云:“孔子求書,得黃帝玄孫帝魁之書,迄於秦穆公,凡三千二百四十篇,斷遠取近,定可以爲世法者百二十篇。今伏生所傳今文纔二十九篇,益以古文,並計五十八篇。”【《古文尚書》雖有依託,並非全僞。】據此可見孔子刪後之《書》,決無不可信者。群經以此類推,爲其以義理爲主也。故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此是孔子之讀書法。今人動言創作,動言疑古,豈其聖於孔子乎?不信六經,更信何書?不信孔子,更信何人?“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吾猶及史之闕文也……今(無)[亡]矣夫!”此是考據謹嚴態度。今人治考古學者,往往依據新出土之古物,如殷墟甲骨、漢簡之類,矜爲創獲,以推論古制。單文孤證,豈謂足徵?即令有當,何堪自詡?此又一蔽也。孔子讀《易》,韋編三絕,漆書三滅,鐵撾三折,其精勤專久如此。今人讀書,不及終篇,便生厭倦,輒易他書,未曾玩味,便言已瞭,乃至文義未通即事著述,抄撮剿襲,自矜博聞,繆種流傳,每況愈下。孔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此不獨淺陋之甚,亦爲妄誕之尤,其害於心術者甚大。今日學子,所最宜深誡者也。

  《易》曰:“天在山中,大畜。君子以多識見言往行,以畜其德。”伊川曰:“天爲至大而在山之中,所畜至大之象。”“人之蘊畜,由學而大,在多聞前古聖賢之言與行,考跡以觀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識而得之,以畜成其德,乃大畜之義。”此學之所以貴讀書也。“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乃知貴近者必遺遠也。河伯見海若而自失,乃知執多者由見少也。讀書非徒博文,又以畜德,然後能盡其大。蓋前言往行,古人心德之著見者也,畜之於己,則自心之德與之相應,所以言“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業者,即言行之發也。君子言而世爲天下法,行而世爲天下則,故亂德之言,非禮之行,必無取焉。書者何?前言往行之記錄是也。今語所謂全部人生,總爲言行而已矣。書爲大共名,六藝爲大別名。古者左史記言,右史記事,言爲《尚書》,事爲《春秋》,初無經史之分也。嘗以六藝統攝九家,統攝四部,聞者頗以爲異。【《泰和會語•楷定國學名義》】其實理是如此,並非勉強安排。莊子所謂“道術之裂爲方術,各得一察焉以自好”。《漢志》以九家之言皆“六藝之支與流裔”,亦世所熟聞也。流略之說,猶尋其源;四部之分,遂豐其蔀。今言專門,則封域愈狹,執其一支,以議其全體,有見於別而無見於通,以是爲博,其實則陋。故曰“井竈不可以語於海,拘於墟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束於教也”。守目錄校讐之學而以通博自炫者,不可以語於畜德也。清儒自乾嘉以後,小學一變而爲校勘,單辭碎義,猶比窺觀。至目錄一變而爲板本,則唯考論槧刻之久近,行欵之異同,紙墨之優劣,豈徒玩物喪志,直類骨董市談。此又舊習之弊,違於讀書之道者也。

  以上略明讀書所以窮理,亦所以畜德。料簡世俗讀書不得其道之弊,大概不出此數端。然則讀書之道,畢竟如何始得?約而言之,亦有四門:一曰通而不局,二曰精而不雜,三曰密則不煩,四曰專而不固。局與雜爲相違之失,煩與固爲相似之失。執一而廢他者,局也;多歧而無統者,雜也;語小而近瑣者,煩也;滯跡而遺本者,固也。通則曲暢旁通而無門戶之見;精則幽微洞徹而無膚廓之言;密則條理嚴謹而無疏略之病;專則宗趣明確而無泛濫之失。不局不雜,知類也;不煩不固,知要也。類者,辨其流別,博之事也;要者,綜其指歸,約之事也。讀書之道盡於此矣。

  《學記》曰:“一年視離經辨志。”鄭注:“離經,斷句絕也。辨志,謂別其心意所趨嚮。”是離經爲章句之學,以瞭解文義爲初學入門之事。繼以辨志,即嚴義利之辨,正其趨嚮,否則何貴於讀書也。下文云:“三年視敬業樂群,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謂之大成。”敬業,博習,論學,皆讀書漸進功夫。樂群,親師,取友,則義理日益明,心量日益大,如是積累,猶只謂小成。至於“知類通達”,則知至之目,“強立而不反”,【鄭注云:“強立,臨事不惑也。不反,不違失師道。”猶《論語》言“弗畔”。】則學成之效。是以深造自得,然後謂之大成。故學必有資於讀書,而但言讀書,實未足以爲學。今人讀書,但欲瞭解文義,便謂能事已畢。是只做得離經一事耳,而況文義有未能盡瞭者乎!

  《漢書•藝文志》曰:“古之學者耕且養,三年而通一藝,存其大體,玩經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經立也。後世經傳既已乖離,博學者又不思多聞闕疑之義,而務碎義逃難,便辭巧說,破壞形體,說五字之文,至於二三萬言。後進彌以馳逐,故幼童而守一藝,白首而後能言。安其所習,毀所不見,終以自蔽。此學者之大患也。”此見西漢治經,成爲博士之業,末流之弊,已是如此,異乎《學記》之言矣。此正《學記》所謂“呻其佔畢,多其訊”者,乃適爲教之所由廢也。

  漢初說《詩》者,或能爲《雅》而不能爲《頌》,其後專主一經,守其師說,各自名家。如《易》有施、孟、梁丘,《書》有歐陽、夏侯,《詩》有齊、魯、韓。人持一義,各不相通。武帝末,壁中古文已出,而未得立於學官。至平帝時,始立《毛詩》《逸禮》《古文尚書》《左氏春秋》。劉歆《讓太常博士書》,極論諸儒博士不肯置對,專己守殘,“挾恐見破之私意,而亡從善服義之公心”,“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此今古文門戶相爭之由來也,此局過之一例也。及東漢末,鄭君承賈、馬之後,遍注群經,始今古文並用,庶幾能通者,而或譏其壞亂家法。迄於清之季世,今文學復興,而治古文學者亦並立不相下,各守封疆,仍失之局。而其爲說之支離破碎,視說“曰若稽古”三萬言者猶有過之,則又失之煩。漢、宋之爭,亦復類此。爲漢學者,詆宋儒爲空疏;爲宋學者,亦鄙漢儒爲錮蔽。此皆門戶之見,與經術無關。知以義理爲主,則知分今、古、漢、宋爲陋矣。然微言絕而大義乖,儒分爲八,墨分爲三,鄒、魯之間,齗齗如也,自古已然。荀子非十二子,其態度遠不如莊子。《天下篇》言“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某某聞其風而說之”,故道術裂爲方術,斯有異家之稱。劉向敘九流,言九家者,皆六藝之支與流裔。禮失而求諸野,彼異家者,猶愈於野已,此最爲持平之論。其實末流之爭,皆與其所從出者了無干涉。推之儒、佛之爭,佛、老之爭,儒者排二氏爲異端,佛氏亦判儒家爲人天乘,老、莊爲自然外道;老、佛互詆,則如顧歡《夷夏論》,甄鸞《咲道論》之類;乃至佛氏亦有大、小乘異執,宗、教分途,道家亦有南北異派,其實與佛、老子之道皆無涉也。儒家既分漢、宋,又分朱、陸,至於近時,則又成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之爭、玄學與科學之爭、唯心與唯物之爭,萬派千別,莫可究詰,皆局而不通之過也。大抵此病最大,其下三失隨之而生。既見爲多歧,必失之雜;言爲多端,必失之煩;意主攻難,必失之固。欲除其病本,唯在於通。知抑揚只係臨時,對治不妨互許,掃蕩則當下廓然,建立則異同宛爾,門庭雖別,一性無差。不一不異,所以名如;有疏有親,在其自得。一壞一切壞,一成一切成。但絕勝心,別無至道。莊子所謂:“恢(詭)[恑](譎)[憰]怪,道通爲一。”荀卿所謂:奇物變怪,倉促起一方,舉統類以應之,若辨黑白。禪家所謂:“若有一法出過涅槃,我亦說爲如夢如幻。”《中庸》之言最爲簡要,曰:“不誠無物。”孟子之言最爲直截,曰:“萬物皆備於我矣。”《繫辭》之言最爲透徹,曰:“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天下何思何慮?”蓋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機者執之即異。總從一性起用,機見差別,因有多途。若能舉體全該,用處自無差忒,讀書至此,庶可“大而化之”矣。

  學者觀於此,則知天下之書不可勝讀,真是若涉大海,茫無津涯。莊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然弗患其無涯也,知類,斯可矣。蓋知類則通,通則無礙也。何言乎知類也?語曰:群言淆亂,折衷於聖人,攝之以六藝,而其得失可知也。《漢志》敘九家,各有其長,亦各有其短。《經解》明六藝流失,曰愚,曰誣,曰煩,曰奢,【亦曰《禮》失則離,《樂》失則流。】曰賊,曰亂。《論語》“六言”“六蔽”,曰愚,曰蕩,曰賊,曰絞,曰亂,曰狂。孟子知言,顯言之過爲詖、淫、邪、遁,知其在心者爲蔽、陷、離、窮,皆各從其類也。荀子曰:“墨子蔽於用而不知文,宋子蔽於欲而不知得,慎子蔽於法而不知賢,申子蔽於勢而不知知,惠子蔽於辭而不知實,莊子蔽於天而不知人。故由用謂之,道盡利矣。由欲謂之,道盡嗛矣。由法謂之,道盡數矣。由勢謂之,道盡便矣。由辭謂之,道盡論矣。由天謂之,道盡因矣。此數具者,皆道之一隅也。夫道者,體常而盡變,一隅不足以舉之。”荀子此語,亦判得最好。蔽於一隅即局也。是知古人讀書先須簡過,知其所從出,而後能知其所流極,抉擇無差,始爲具眼。凡名言施設各有分齊。衡誠懸,則不可欺以輕重;繩墨誠陳,則不可欺以曲直;規矩誠設,則不可欺以方圓。以六藝統之,則知其有當於理者,皆六藝之一支也;其有乖違析亂者,執其一隅而失之者也。祛其所執而任其所長,固皆道之用也。《詩》之失何以愚?《書》之失何以誣?《禮》之失何以離?《樂》之失何以流?《易》之失何以賊?《春秋》之失何以亂?失在於不學,又學之不以其道也。故判教之宏,莫如《經解》,得失並舉,人法雙彰。乃知異見紛紜,只是暫時歧路,封執若泯,則一性齊平,寥廓通塗,誰爲礙塞?所以囊括群言,指歸自性,此之謂知類。

  何言乎知要也?《洪範》曰:“會其有極,歸其有極。”老子曰:“言有宗,事有君。”荀卿曰:“聖人言雖萬變,其統類一也。”王輔嗣曰:“物無妄然,必由其理,統之有宗,會之有元,故繁而不亂,衆而不惑。自統而尋之,物雖衆則知可以執一御也。由本以觀之,義雖博則知可以一名舉也。故處璇璣以觀大運,則天地之動未足怪也。據會要以觀方來,則六合輻湊未足多也。”此知要之說也。

  《詩譜序》曰:“舉一綱而萬目張,解一卷而衆篇明。”康成可謂善讀書者也。試舉例以明之,如曰:《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六藝之總要也。“思無邪”,《詩》之要也。“毋不敬”,《禮》之要民。“告諸往而知來者”,讀《詩》之要也。“言忠信,行篤敬”,學《禮》之要也。“懼以終始,其要无咎”,學《易》之要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春秋》之要也。“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此亦禮之要也。“報本反始”,郊社之要也。“慎終追遠”,喪祭之要也。“尊尊親親”,喪服之要也。“謹始”,冠昏之要也。“尊賢養老”,燕饗之要也。“禮主別異,樂主和同;序爲禮,和爲樂;禮主減,樂主盈;禮樂只在進反之間”,此總言禮樂之要也。“好賢如《緇衣》,惡惡如《巷伯》”,“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此亦《詩》之要也。“《天保》以上治內,《采薇》以下治外”,“《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微矣”,《詩》通於政之要也。“婚姻之禮廢則淫僻之罪多,鄉飲酒之禮廢則爭鬭之獄繁,喪祭之禮廢則倍死忘生者衆,聘覲之禮廢則倍畔侵陵之敗起”,“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天下)[其國]如示諸掌”,議禮之要也。“逝者如斯夫”,“四時行,百物生”,讀《易》觀象之要也。“清斯濯纓,濁斯濯足”,“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讀《詩》耳順之要也。“智者觀其《彖辭》,則思過半矣”,亦學《易》之要也。“雜物撰德,辨是與非,非其中爻不備”,則六位之要也。六十四卦之大象,用《易》之要也。“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春秋》三世之要也。“其或繼周者,雖百民可知也”,《堯曰》一篇,皆《書》之要也。《鄉黨》一篇,皆《禮》之要也。孟子尤長於《詩》《書》,觀孟子之道“性善”,言“王政”,則知《詩》《書》之要也。《論語》,群經之管鑰,觀於夫子之雅言,則知六藝之要也。他如子夏《詩序》,鄭氏《詩譜序》,王輔嗣《易略例》,伊川《易傳序》,胡文定《春秋傳序》,蔡九峰《書集傳序》,皆能舉其大,則又一經之要也。如是推之,不可殫述,驗之於人倫日用之間,察之於人倫日用之間,察之於動靜云爲之際,而後知心性之本,義理之宗,實爲讀群書之要。欲以辨章學術,究極天人,盡此一生,俟諸百世,舍此無他道也,此之謂知要。

  《孔子閒居》曰:“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觀象,觀變,觀物,觀生,觀心,皆讀書也。六合之內,便是一部大書。孟子曰:“觀於海者難爲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爲言。”夫義理無窮,豈言語所能盡?今舉讀書法,乃是稱性而談,不與世俗同科,欲令合下識得一個規模,辦取一副頭腦,方免汎濫無歸。信得及時,正好用力,一旦打開自己寶藏,運出自己家珍,方知其道不可勝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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