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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修和他的醒悟疗法 附醒悟疗法教材及一修老师问答录(一、续、三)
作者: 发表时间:16-07-09 点击率:12067

一修和他的醒悟疗法

一修老师问答录——一修老师和他的醒悟心理操作疗法

一修老师问答录(续)——人们无意忽视和故意敌视心理已经很久了

一修老师问答录(三)——醒悟心理操作疗法创立八周年回顾

一修和他的醒悟疗法

关于一修和他的醒悟疗法,是我偶尔在网上看到的。

首先我想说明的是,尽管网上对一修的评价有褒有贬,而且贬的不少,但不能否认他的文章中确有许多真知灼见,他说的话,是真切实践和体认出来的,且不论这套方法的对错是非,至少他是一个真诚的探索者。说得他一无是处,或者说得他神乎其神,也许是因为自己缺乏分辨、取舍的能力。我想任何一个曾经经历过心灵苦难的人都应该对一修的真诚探索报以敬意,而不要去纠缠他抄袭、欺骗等等。迷信他或者否认他都不是我们应该采取的态度。

正如他所说,我们也从来不教导迷信和盲从,醒悟心理操作疗法就是一个心理学的试验,通过你自己的实验,体验到了成果,你就知道了什么是正确的;相反,如果通过自己的实践,得不到任何改变,你尽可以重新认识它怀疑它,并可以思考和寻找其它正确的途径。这里不存在任何的强迫和灌输,我喜欢那些怀疑的头脑,因为我看到有些人因为盲从和对自己智慧的麻木,遭受了太多的挫折和痛苦;只有那些有勇气的善于分辨的头脑才可以尽快抛弃那些错误的而最终找到那正确的。

在许多地方,一修和我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比如他的东方心理学,而我也在试图探索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心理科学的融合,也许这是经历过心灵苦难而又为之挣扎过的人都会有的共同体会吧。

——以上摘自杨海锋的百度博客 海风心灵咨询 2010-01-08 

醒悟疗法教材免费下载 《蜕变》 《历程》 《醒悟》

百度百科:醒悟疗法教材共计4本,有《历程》、《蜕变一》、《蜕变二》、《醒悟》,对强迫症治疗症很大的的帮助。

 

以下摘自中国醒悟远程心理咨询中心网站(注:现该网站已经找不到了,不过还可以好到一个卢卫斌的醒悟强迫症研究中心——

【一修的经历】

1972年6月6日出生。
1978-1984读小学。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习成绩特别优异,连续几个学年取得学习第一名的成绩,并历任班长、学习委员、体育委员等。
1984年以优异成绩考取当地的重点中学。
1984-1987年读初中。从初中三年级开始出现以强迫症为主的神经质症状,被医生诊断为神经衰弱症并进行简单药物治疗。
1987-1990年读高中。在高中期间,最初的神经质症状开始发展恶化成强迫症、社交恐怖症、焦虑等多种复杂症候,但仍坚持学习,后来选择上文科。当时,由于一修老师对死记硬背的抹杀创造性的教育方法和教育内容已极端叛逆,虽自己探索发明一种应付死记硬背内容的快速记忆法,在高中二年级就参加了高考。但由于数学一科无法通过此记忆法速成,加上强迫症的影响,以二十几分之差没能实现一修老师提前一年结束枯燥高中学习的愿望。到了高中三年级,一修老师的各种神经质症状已非常严重,除专攻数学外,其它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各种心理学书籍寻找和研究,并冒着被学校开除和家人认为失踪的危险逃学到北京图书馆系统研读西方精神分析学派弗洛伊德和容格的著作,并同时辗转北京几家医院寻求心理治疗。
1990年大学期间,为了系统研习心理学,也为了自救,开始参加全国自学考试心理学专业学习。
1990-1994年读大学。一修老师说在大学里,我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经常逃课,有时甚至整个学期都不在学校。许多任课老师教课几年,甚至都不认识我这个学生。那时候考大学稍微难一点儿,上大学可容易。现在不同了,现在在大学里也有很大的课业压力,你们千万别学我。一修老师先是到其它学院找一些哲学教授或心理学学者就自己的问题进行求寻和探讨,但依然无所适从,找不到出路。最后一修老师偶然又必要地转向了对东方文化智慧的研究,除了每个学期回来应付一下考试,其它大部分时间都在逃课而游学于四川青城山、陕西终南山及西藏等地。
1991年12月,一修老师第一次拜访了隐居中国多年,致力于禅学心理学研究的日本学者冉长春(中文名)。一修老师曾这样描述这位学者:衣着朴素,话语不多,常自静默悠然。对你倾诉的问题好像无所用心,但偶尔恰切时机的几句话又会让你哑然无声、心有所动。一修老师认为虽然当时并没有得到冉师父针对自己症状的具体指导,但正是他的影响和熏陶才使一修老师固有的思维方式和努力方向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1993年,一修老师真正醒悟和蜕变的关键时期,并且是一点体证,全面贯通。持续多年的令人困顿苦恼的神经症直到这时才得到根本的改变和治愈。
1995-1998年在一所中学从事教育工作,并在学生中开展初步的心理咨询实践。
1995年完成心理学专业所有课程,获得心理学学士学位。同年,开始参加了中国科学院心理学研究所心理学函授大学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专业的学习。
1996年8月6日,河北省遭遇几十年未遇最大洪水灾害。当时一修老师正在父亲创办的一个乡镇工厂里过暑假并潜心研究和完善自己的心理治疗理论。由于洪水来得突然,一修老师逃生所带的唯一物品,就是自己珍视的几十本心理学研究资料和部分心理治疗学手稿,洪水却最后给父亲的工厂造成了十几万元的经济损失。
1997年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专业毕业,并于当年7月份开始在北京脱产参加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临床实践。但因不满其教条、麻木、过于依赖镇静剂的治疗方式,与导师意见常常相左。六个月的临床实践,只坚持三个月,既返回。
1998年初,一修老师正式辞去教师职务,并开始专门从事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工作。
1998年8月,在李兵先生的鼎力支持和资助下主持成立了衡水市第一家专业心理咨询机构衡水市醒悟心理咨询中心,并推出自己创编的以东方智慧为核心的疗法——醒悟心理操作疗法,简称醒悟疗法。在神经症治疗史上首次提出了东方心理学概念及接纳觉知的心理操作方法。
1999年4月,在青岛心理咨询行业发展研讨会上,提交并演讲论文《心理治疗学的基础在东方》,揭示国内心理治疗发展中滥用药物、过分模仿和依赖西方心理学理论,治疗脱离实际等弊病 。
2007年1月, 把自己所有如何运用东方心理学治疗强迫症研究成果公诸于世,功成身退,从事更高层次的东方心理学的体验与研究。

【醒悟心理操作疗法】

醒悟心理操作疗法是一种基于东方智慧的心理咨询疗法,它是一修先生根据自己长达七年的自我治疗经历创编而成。结合自我治愈历程的曲折体验,参考国内外心理治疗学的最新研究成果,一修老师坚定地认为所有神经症的根本发病机理就是自我与自然激烈对抗的结果。一修先生在神经症治疗史上首次提出了东方心理学概念,并首创了接纳觉知的心理治疗法。他认为运用东方非控制论的心理治疗法是解决现今一切神经症的根本途径,也是唯一途径。东方智慧和东方心理学理论一直给人以玄妙难解、不知如何具体运用的印象。一修老师则说经典东方心理治疗法其实是由来已久的、挖掘深刻的,也是简洁实用的。醒悟心理操作疗法就是用现代人可以听得懂、看得懂的语言把这些钻石般宝贵的心理治疗方法重新诠释整理出来,帮助那些长期陷在诸如强迫症、焦虑症、抑郁症等神经症泥潭不能自拔的患者走出困境,打破心灵桎梏,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彻底治疗。

 

(二○○○年七月八日)

您为什么会从事神经质症的心理咨询与治疗工作?

一修:因为我就曾经是一个标准的神经质症患者,罹患各种症状表现的强迫恐怖症、焦虑发作症还有所谓的抑郁症。神经质症患者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挣扎和努力,我都曾经历过,等我历经各种曲折错误的治疗最后通过学习和运用一些东方心理学的方法彻底摆脱神经质症的束缚后,回想起自己的种种治疗经历,我认为神经质症患者的心理反应机制并不是非常复杂,但确实又非常微妙,做为一个局外人很难理解,包括现在一部分心理咨询工作者;神经质症的治疗原则也并不艰深,但需要治疗家深刻的理解和体会,对神经质症患者既要有原则性的指导,又需要非常细微的关照。在这个医疗领域,单凭所谓的学习,所谓广博的知识,是根本不起作用的,做为神经质症的治疗家,自己的亲身历练是最可宝贵的一笔财富。如果你能认真阅读一些心理咨询的史料会发现,心理治疗史上几乎每一位有影响有成就的治疗家自身都曾经深受神经症的折磨,如容格、森田正马、霍妮、罗杰斯、威廉·赖茜等等。心理学的知识不同于其它任何其它领域的科学知识,因为它看不见摸不着,你必须通过自己敏锐的心灵去感受它、知道它,如果你眼睛只盯着实验室笼子里的小白鼠,而从来不回头看看自己也和患者有一颗同样属于人类的心灵,你就不可能了解这些心理障碍的真相,甚至你连你自己的心理都不能了解。前面说的都是一些西方的心理治疗家,但是我更想说的是,东方也有心理治疗家,而且最完美的治疗家在东方,而且几千年来存在过许多完美的治疗家,只是它被宗教和神话的迷雾所笼罩。我越来越意识到那些被宗教神话了的人物本身就是一些伟大的心理学家,它们揭示许多心理学规律,这些规律非常客观、非常科学,而且对指导今天各种心理障碍的治疗非常实用。

用一位现代禅者的话说:我说我能帮助你,因为我不只是一个整天坐在书斋里通过思考和想象作学问的专家,我不是局外人。我经历了同样的道路……我经历了同样的不幸、煎熬和梦魇。无论你在哪里,我曾是;无论我在何处,你能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协助你从神经症的牢笼中解脱出来。

您为什么有意无意地一直在贬低弗洛依德?

一修:我没有贬低他,我只是说出事实的真相。弗洛依德是一个伟大的心理学家,他的学说给西方二十世纪心理学带来最强烈的震撼,但是这个震撼更多来自社会、文化和学术领域,他的研究工作是勤勉而又卓有成效的。但如果你想要跟随他的足迹治疗自己的神经症,你就注定会走向完全的悲观。

我也曾深深地迷恋过他的学说。上高中时,我正深受神经质症的折磨,在经历了挖空心思的自我挣扎斗争和医院按所谓的神经衰弱症进行的药物治疗而看不到一点儿实际效果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一篇介绍弗洛依德的文章,当时是八十年代中期,在我所能接触到的媒体资料中,关于神经症及心理治疗的知识几乎是空白。弗洛依德的一段描述让我感到无比的欣喜,认为他是第一个有可能理解我的人,第一个说到我心坎里的人。在此之前,我简直要以为自己得了一种不为全世界所知的怪病。在此后的日子里,弗洛依德的名字成了我唯一的希望,我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弗洛依德的著作,但是找遍了当时市里所有的书店和图书馆竟找不到一本弗洛依德本人的书,顶多是一些介绍性的文章。我不认为像一些书籍中所说的那样,神经质症患者尽是一些意志不坚强、生性懦弱的人,神经质症患者往往需要极大的勇气来面对神经症的困扰和折磨,并坚强不懈地努力着寻找出路。

一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渐渐成熟,我当时是住校读书,有时候隔几个星期才回一次家。我开始省吃简用攒零用钱,攒了三个月,又向同学和一位亲戚借了一些,一个星期六,我写了一张病条让同学交给老师,就说我病了,可能几个星期不能到校。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北京,找到了中国最大的图书馆——北京图书馆(现在的国家图书馆)。几经周折,才借到了第一本弗洛依德的著作《精神分析引论》。在随后的两个多月里,在北京一家阴冷的地下室旅店里,我如饥似渴地研读着馆内所能借到的所有弗洛依德、容格及精神分析方面的书籍。弗洛依德的论述是缜密和严谨的,当时我真的被震撼了,心中充满了惊喜,感觉希望就在眼前。没想到早在一个世纪以前,就有人开始用其一生的精力来研究自己所谓的怪病但随着阅读的深入,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希望一直就像彩虹般,感觉就在眼前,可是不管自己怎样努力向前,就是触摸不到。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是必然的,在西方实证主义思想体系下产生的弗洛依德理论,只能研究神经症,但不可能彻底解决神经症。我跟随弗洛依德的脚步,最终走入了一条死胡同,弗洛依德晚年的研究也使他自己陷入了完全的悲观,不但对神经质症的治疗感到完全的悲观,甚至对整个人类也感到了完全的悲观。他按照自己的研究究逻辑被迫得出这样的结论:神经症是人类的一种本能,人类整个的社会现象、文化现象、历史现象本质上都是神经症不同的表现形式。从理论意义上讲他的这个结论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从实际的临床神经症的治疗上弗洛依德没有多少贡献,甚至可以说做为精神分析疗法的鼻祖,弗洛依德本人并没有实际治愈过一例典型的神经症。相信每一个对弗洛依德有深入研究的学者都知道这一点,而且弗洛依德本人也承认这一点。

从历史角度看,弗洛依德的研究有其重要的历史意义,虽然弗洛依德靠研究强迫症建立了他整个的理论大厦,但直到今天,在西方强迫症仍被界定为较难彻底治愈的疾病之一。弗洛依德给人们揭示一个事实,靠分析实证、逻辑推论的所谓科学精神,对神经症将无能为力,我相信西方的心理学家将最终被迫转向东方心理学的研究,现在就已经初露端倪了。

您曾经绝望过吗?

一修:绝望过。在我从北京回来,对弗洛依德继续研读大概一年多的时间,而还是看不到治愈的希望时,看不到希望就是绝望。想到自己的一生难道就在这样的痛苦中度过!也曾想到过自杀,但不是很强烈,在心底里总认为天无绝人之路吧。

那您是怎样最终摆脱症状并创立醒悟心理操作疗法的?

一修:在各种各样的治疗努力失败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触一些禅学、佛学及老子人生学的书籍,应该说在最初一段时间里阅读研究这些书籍,走访许多师父和老师,都带有很大的盲目性。也曾有过一段时间陷入一种迷信性质的盲目信仰心理中。但应该感谢现代科学知识的教育,给了我一个不愿屈服又善于怀疑的头脑,使我后来渐渐意识到,那完全是一种情感的寄托,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是一种纯粹的迷信。我开始用另一种客观的、科学的眼光看待这些东方心理学知识,如果这些东西只供你信仰而不能解决你的任何实际问题,又有什么用呢?于是我结合自己的心理体验,开始用一种平等的心态研读许多代表东方心理学的资料。我相信任何事物都有一个潜在的规律和时间性在起作用,1991年的下半年到1992年的上半年,是我真正的蜕变醒悟期,我渐渐对其中一些以前看似无比玄妙和莫名所以的东西有了深入的理解。随着研究的深入和阅读范围的扩大,才认识到:神经症的痛苦可以说是人类自古以来的普遍痛苦的浓缩和标本。我们的痛苦与困境有许多前人已经感受过,并总结出了很好的解决办法。我们完全可以借鉴前人的经验,彻底摆脱症状,并拥有全新的人生体验。我运用这些方法使长期困扰我的强迫症、焦虑发作症、抑郁症等神经质症状很快就烟消云散。但这次的解决不再是药物的暂时麻醉,不再是因为别人的关心和同情而得到的暂时安慰,也不是像催眠那样,自己的意识受别人的摆布而暂时改变。它是一种真正的蜕变。不是别人在掌握自己的命运,而是自己心中有了智慧之光,再不可能被神经症的黑暗迷惑和遮蔽醒悟心理操作疗法是一种通过实践体验总结出来的心理疗法,而不是在书斋里靠头脑的运动产生出来的疗法。它试图用简单平实的语言把东方心理学一些宝贵的心理学方法表述出来,让人能看得懂,能实际运用,来解决自己的具体问题。而且我坚定地认为东方心理学方法是彻底解决当前让西方医学方法感到束手无策的各类神经质症状的唯一途径。并不是说醒悟心理操作疗法是唯一的,而是这个思路和方向是唯一的。还有一点,所有这些方法并不是我自己的创造发明,有些人类智慧并不是随时间直线进化的。我有一个观点:历史的每一个横切面都是相同的,神经症不是现在独有,历史上的每一个时期都有,解决神经质症的方法也并不是现代独有,历史上也都曾经有,我们最多只是再挖掘、再发现,结合现代人的语言,结合现代人的具体情况变通运用。

那么您能谈谈老子所说的无为而无所不为是什么意思吗?

一修:他只是说出了一个基本的心理学事实。老子从来不故弄玄虚,神经症患者在蜕变症状的历程中,会对这个事实有初步的体验。老子本质上不是一个哲学家,而更应该是一个伟大的心理学家。

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或者可以说是做而不为,对神经症患者而言:在世俗生活中,在事业上,在学业上你可以奋斗、努力、拼命,但在面对神经症的时候,在心理上你不做什么比你做什么往往来得更好。

您为什么那么激烈的反对药物治疗呢?很多医院诊所和心理治疗书籍建议药物治疗和心理咨询相结合的疗法?

一修:第一,我坚定的认为所有神经症完全是由心理矛盾引起的,完全可以通过心理操作彻底治愈。第二,包括我自己在内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过一例患者通过药物治疗彻底治愈了神经症。药物疗法和心理咨询相结合这是一种非常无知和不负责任的做法,它就好象你一边想把一个人从昏睡中叫醒,一边又给他注射催眠剂一样。

只凭谈话和文字交流治疗神经症,是不是太简单、太容易了?

一修:其实最难的就是只凭谈话和文字交流治疗神经症了。最容易就是所谓的药物与心理咨询相结合治疗,不管怎么样,先开点儿药回去,不管副作用有多大,不管对患者造成怎样的伤害,不管以后能不能彻底治愈,反正患者回去一吃,大小立刻会见到效果,我自己认为这种效果跟酒精的效果没什么两样。

最近我们在新闻媒体上看到国内有的医院采用大脑开颅手术治疗强迫症的报道,您对脑部手术治疗强迫症是什么看法?

一修:说实话,当我看到相关消息时,感到非常得震惊,甚至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据我所知,现在全世界没有其它哪一个国家在做这种手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日本、美国的几家医院曾做过类似的手术,但没过多久,就都没敢再做了,一直到今天也没有人再采取这种方式治疗强迫症。不只是我一个人,任何一个从强迫症折磨中解脱出来的人都会有相同的感受和看法:强迫症完全是心理矛盾,完全可以通过一定的心理操作技巧来化解和消除。但是现在,任何事情一挂上科学的名号,就算是害人也害得理直气壮。比如我们这个施行手术治疗的专家,他当然也会有他所谓的科学依据。据称他们通过医学仪器观察到强迫症患者大脑的某个区域活动异常,理所当然的结论就是切除或者纠正这种异常,强迫症也就会随之消失。但我们知道人的情感变化和生理反应之间的互为影响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比如一个人因为遭遇某种重大的生活挫折或感情打击,一连好几天,以泪洗面,悲痛不已。这时候如果动用你的医学仪器去扫描去观察,肯定会发现这个人的某个生理部位活动异常——当然就是他的泪腺和正常人相比显得活动异常,但是你不会用切除他的泪腺的方法来治疗他的悲伤吧。虽然强迫症的外在症状表现多种多样,但所有强迫症的本质也都是人内心极度焦虑情感的一种附着和寄托。

虽然这个比喻稍显牵强,但事情的本质的确如此。我做一个冒昧的假设:如果这个专家的自己的孩子或亲人出现了强迫症,他是否还会这样草率和武断;如果他看到自己的孩子一到学习的时候、考试的时候强迫症就出现或加重;而一放假,一玩电子游戏,一看姚明的篮球比赛,强迫症就减轻或消失,他是否还会轻易地落下手中的手术刀。现在地球上很少有人相信上帝和什么神仙的存在,但很多人却依然定期去教堂,依然供奉关公、供奉菩萨——重复一些看似无意义的宗教仪式。而这些无意义的宗教仪式本质上也是一种强迫症,它是人类在面对不可抗拒的大自然的力量、面对不可知的命运时,为自己内心的焦虑和恐惧寻求的某种疏解和寄托——那么是否所有这些人的大脑结构都是异常的、病态的呢。

这样说的意思并不是同行相轻,一般情况下谁愿意无端树敌和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呢?而且对那些已经做了手术的患者也不太合适。但这件事实在不是一件小事,说得严重一点,它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人。对于这件事,除了医生的严谨和良心,还需要国家相关管理部门的审查和干预。最近我注意到国家叫停了喧嚣一时的戒毒开颅手术,看来政府管理部门里还是有一些负责任的人。开颅手术治疗强迫症和开颅手术戒毒有很大的相似性,毒瘾是一种心瘾,强迫症也是一种心瘾,虽然强迫症的心瘾要轻微得多,容易摆脱得多。虽然政府叫停了,但我依然认为医生和医院方面只要对患者有一点儿人本关怀,这件事情是不应该这样轻易既成事实的。

还有一件事,有许多人反映现在的心理咨询收费是不是太贵了,动辄几千元甚至上万元,多数治疗神经症的药物也非常昂贵,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一修: ,以后最好还是少谈这些敏感问题。其实,依我看,这对神经症患者来说未必是件坏事。我知道,如果我们有其它某种生理疾病最后因为治疗费用问题而无法得到及时医治,确实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也是政府社会保障工作需要关注和解决的问题。但对于某些心理疾病患者来说,这未必是件坏事。

我的患者中有两例这样的情况:一个是典型的强迫症患者,到去年和我们取得联系为止,他整整服用了15年的药,一天不拉、一顿不拉。就我以往的治疗经验,这种情况非常少见,后来才了解到原来那些药费可以由患者所在的单位报销,每月近千元的药费都可以由单位报销。但也正是这个患者,可以说是我们治疗起来最困难的一个。长期服药已成机械的重复,虽然已经吃到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快要丧失。因为长期服用镇静剂,患者做为神经症患者心理特征上特有的敏锐和细腻被磨钝了,人格特征上的自强和自尊也快被磨平了。治疗时,只是让他逐步停止服药都变得很困难,而且思维能力和理解能力也已经有些麻木。当时我就想,如果不是单位报销药费,如果患者是用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买药吃,事情恐怕早就发生了转机——我始终认为每一个神经症患者之所以患上神经症就是因为他的心灵有些敏感、他的头脑有些聪明,人格上过于善良、正义、自尊、要强。但这并不全是坏事,俗话说平凡的头脑不可能发疯,而这些素质也正是神经症患者最终能够自我醒悟的依靠所在、潜能所在。虽然有时候可能会很迷惘很无奈,但终有找到正确出路的那一天

另一个患者,家庭经济条件比较好,他为治疗自己的神经症前前后后花去了20多万元。全国范围内几乎所有能打听到的有名的专家、有名的医院他们都去过了,都尝试过了。后来知道我们的疗法以后,便立刻和我们联系并开始接受治疗。每次咨询交谈过后,他都说真是说到了点子上,都说非常有效果。但几乎每过一两天、三四天就要求做个别的指导治疗。他说你尽量给我讲解、给我治疗,钱不是问题!我说这不是钱的问题,或者对你的这种情况来说也许钱正是问题。治疗的效果、蜕变的快慢和你花多少钱、治疗多少次、治疗多长时间并不成正比,有时候甚至成反比。你已经在这上面花了很多钱,而且我不相信你以前去找的那些医院那些专家没有一个人给过你正确的治疗指导,这种治疗方式和治疗态度本身就有问题。如果你以这样的心态和方式治疗下去,真正的转机永远不会到来,即使遇到负责人的医生给了你正确的方法,你也会错过。——纯粹的理论思辩治不好神经症,因为神经症是你实实在在的心理感觉,你不去做,不去体验,没有一点自主思考,完全凭医生的支配和灌输,就不可能有真正的进步。

像这样的一些情况就是我所说的治疗本身的障碍,主要是患者或者医生没有以一种正确的方式来把握好神经症治疗上的特殊特点,但这又绝对不能成为心理医生掩盖自己根本就无能为力或推卸责任的借口,需要有经验、负责人的医生把握好这个火候和艺术。

当然任何事物的出现都有它的社会需求基础,有些人就会关注外在形式化的东西而不关注实质的内容不求最好,但求最贵想当然地认为越是贵的东西就越是有内容。社会本身、人群本身就是复杂多样的,出现这样的事物也很正常。

你认为患者是否需要住院或暂时放弃其它事情拿出一段时间专心治疗自己的神经症?

一修:我建议大多数患者不必花费过多的时间和金钱脱产或住院治疗。我在前面说过我们这没有一粒药物和任何心理治疗物理仪器。根据我的个人经历及后来的治疗实践认为所有神经质症都是由心理矛盾引起的,完全可以通过心理操作引导治愈。实践证明网上咨询与门诊咨询在治疗效果和治愈时间上没有任何区别。许多患者通过电子邮件或书信能更清晰更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真实感受和心中疑问,而且神经质症状的消失从来不是一瞬间的事,都会有一个学习、理解和实际心理操作的过程。唐代玄奘法师不远万里历尽千辛万苦取回的不就是一些佛学典籍吗,现代科学给我们提供了如此便利的手段,我们为什么不加以利用呢?

听说为了治疗神经症,您还接触过宗教治疗,您能谈谈宗教治疗吗?

一修:我确实接触和研究过一段宗教治疗现象。我可以肯定的说,想依靠宗教和所谓超自然力量治疗神经症又是一个误区。宗教治疗确实偶尔治好了一些其它类型的疾病,但那只是巧妙地或有意无意地利用了一些心理学的规律,并非宗教或神灵的法力无边我对有那么多人狂热的宗教崇拜感到震惊。崇拜和信仰是廉价的,这就好比说:喔!有那么多人对此顶礼膜拜,它的理论那么高深莫测,虽然我不理解,但谁知道呢!那肯定是世界上最深刻的真理了!我强调每一个人必须信任和尊重他自己。

我研究宗教治疗最大的收获就是让我这个在传统的印象中一向视禅学佛学为无聊无用的迷信邪说的学生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学说并开始真正认识它的价值。我不赞成任何的崇拜和信仰,我强调理解和信任。我到过许多名山大寺,但是我从来没有一次烧香祷告、磕头跪拜、乞愿得到什么神灵的助佑;我更注意理解那些对联、碑刻和文献,有意识地和那些高僧”“名道攀谈,但是我发现真正把禅学、佛学、老子学说当作一种学问来研究,并能对人生的实际问题,心理问题提供切实的帮助的人非常非常稀少。我更愿意把这些学说当作一种心理学来研究而不是什么宗教。

另外还有一些人,一听说禅学,一听到东方心理学,就立刻联想到宗教立刻联想到说教、不切实际和虚幻。我和你一样是个受过现代科学文化教育的人,我对叫人愚钝、麻木、逃避现实的所谓宗教同样厌恶。但是大量的事实证明东方心理学的思维方法确实是解决神经疾病及人类精神困境的必由之路,我认为盲目地膜拜迷信和想当然地鄙薄排斥这两种极端的态度都是不对的。我们需要用自己对生命的真实体验去理解和验证它,去发现它钻石般的价值所在。

最后一个问题,您为什么给自己起名叫一修

一修:其实这个名字是一个禅学师父给我起的,我不想人们看到这个名字就有什么玄妙、神秘的联想,其实我最想做的就是破除东方心理学在人们心目中玄妙神秘的印象,还它质朴、科学的本来面目。人们一看这个名字就知道我是强调用一些东方的东西给患者以帮助,而且我不想把这些智慧和方法冠在任何一个某某人的名下,世界上没有神,没有哪一个人会比别人超越多少,每个人都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我只是引导每个人相信他自己的智慧,自己成为自己的心理咨询师。我们都看过动画片《聪明的一休》,人们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一休小和尚总能想到巧妙的解决办法。神经质症的自我蜕变方法并不复杂,它更像一个诀窍性质的东西,经过一定的引导,你能领悟到,就会解开一切的死结;我希望我能像一休那样帮助患者解决神经质症这个大难题,其实一休就是日本古代一位著名的禅师。

注释:一修老师对手术治疗强迫症的观点是由编辑在200412月整理添加。

 

(二○○二年九月二十日)

一修老师,在我们为这次访谈斟酌一个合适的标题的时候,您脱口而出了这个题目,您能先就这个标题的含义谈一谈吗?

一修:首先,我一般不愿意谈这些纯理论性、纯研究性、纯文字性的内容,在咨询治疗实践中我很少给患者讲到这些内容。因为它归根结底只是头脑的运动,它可以不是你的经历、你的感觉和你活过的的经验。它归根结底只是知识思想。有了知识但并不等于知道,思想可以是假的。一个记忆力很好并且好学的盲人也能够成为一个关于光学的理论专家,这没有问题,但是他永远不会了解光到底是什么,因为他没有对光的感觉和体验。你可以到图书馆阅读所有关于的书,但是如果你从来没有爱过,那么你永远不会知道爱。——这就是知识思想之于感觉体验之间的差别这是我给所有心理症患者或所有人的一个忠告,在没有体验以前,不要盲从于任何的理论和说教。一个人可以因为某一种信念和教条耗费一生,但是他可能从来不知道他为之付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同样,在心理科学领域或者说在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学领域,这种纯粹理论性的东西太多了。据统计,现在全世界有几百种心理疗法存在,但就像历史上的那些哲学家一样,每个人都信誓旦旦地说得很有道理,每个人都能自圆其说,但人们的真实存在有多少和那些哲学家有关呢?你的心理症又有多少因为那些治疗理论而改变呢?我并不是说这里面没有真理存在,但是你无法借着单纯的学习和思考而知道它,就像一个瞎子无法借着学习和思考光的理论知道光一样,你必须去感觉和体验。我今天所有的一切,只是我的体验和思考的总结,我只希望你能循着我的指引去体验这条道路,而不希望你只是积累一些盲从的教条和信念。我尊重每个人的生命,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每个人也应该尊重他自己,尊重存在给他在这个世界唯一活过的机会,不应该让任何别的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人有这样的权利来代替我们自己的生活

现在言归正传。在我们的心理咨询与治疗的实践过程中,经常有患者问我:人们为什么对谈论心理精神神经等字眼如此忌讳,许多患者千叮咛万嘱咐和他们联系的邮件信件等一定不要出现心理心理咨询字样。这样的忌讳情结让我们感觉它好像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其实没有什么信念和心理习惯是与生俱来的?我们的思想观念无一例外要打上时代的烙印。那么我们基本的世界观究竟被这个时代打上了什么烙印呢?毋庸置疑,不管这期间有多少思想家、宗教家甚至来自科学家内部的不同声音,现代科学的或者说机械的、纯粹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已经统治了包括东西方在内的整个人类的头脑。这种现代科学的世界观起源于十七世纪的欧洲,在三、四百年的时间里,它导致了技术、工业和科学发现令人瞩目的发展,使人类的生活状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也不断塑造着这个世界在人们头脑中的基本形象。除了地球不再是平的而是圆的,人不再是神的创造,而是由猴子变来等显而易见的宏观意象外,简要归结起来它还潜移默化地使人们对整个存在有了这样的几种基本印象:第一个是完美机器的形象。人们现在普遍这样理解这个世界:虽然在初期的经验中一切都杂乱无章,但实际上任何事物都是极有规律的,人们用一种理想的、精确的机械主义来思考和感受这个宇宙,它的每一个部分和细节都由驱动它的发条和齿轮决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偏差,这一理想成为一切科学活动的基础。科学活动就是去试图发现隐藏在表层背后的规律性。第二个是终极粒子的形象。这个最先由伽利略首创,继而被笛卡儿完善的分析事物的方法是现代科学研究方法的基础。这种方法要求把任何事物分解到最小的构成,将事物从复杂还原到简单,探求到了部分的终极粒子的特性和规律,也就知道了整体的由这些粒子集合而成的事物的特性和规律。第三个就是纯粹客体的形象。任何做过物理化学实验的人都知道,在科学活动中,我们必须把这个世界看成是和自己完全隔绝的客体,在填写试验报告的时候不能带有任何的主观色彩。

这是对科学世界观的一个简要的总结,它给每一个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的基本世界观都无形中打上了一个深深的烙印。它看起来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其实是有其历史渊源的。我们就科学世界观形成前后世界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在1600年科学发源地的欧洲,一个受过教育的的男性(当时受过教育的多为男性),会说世界是置于全能的上帝指引之下,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其上环绕着行星和恒星,这些星星本身是单纯不变的,只是由于受到上帝智慧和神圣精神的驱使才动。当时有这样的见解和观念会被看做是有文化”“有修养的象征。在100年科学革命发生以后的1700年,就是上面这个男性的子孙中的一员会说,根本没有什么上帝,事物的发生、行星的运动只是由于可以被人研究认识的机械力量和运行法则所支配,地球也只不过是许多行星中的一颗。

 

一修老师,虽然我没有对这些问题进行过系统的思考,但听了您的讲解,我感觉我还是能够理解的,但它和我们今天的话题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呢?或者说它和心理治疗和心理咨询有什么直接关系呢?

 

一修:看似没有关系,其实它和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这个行业的发展,甚至和现代各种心理疾病的发生都有着根本的渊源关系。这场发端于17世纪西欧的科学革命,为了结束中世纪教会或者说是上帝意志黑暗、压抑统治,采取了一种非常极端的斗争态度:他们极力地证明这个宇宙只是客观物质和机械力,没有什么上帝意志。这场斗争的结果直接导致了人们对一切涉及主观世界的诸如精神、心理、思想、感觉、情感、意愿、意义、价值的否定或者说是忽视,起码它们不是世界本质的一部分,最多只是客观物质世界的副产品。这种思维方式泛化到医学和生物学领域,就使人们逐渐产生了这样的观念:精神和意识只是副现象,大脑才是真实,思想只不过是大脑中成千上万个神经原的有序运动;痛苦、快乐、抑郁、焦虑等情绪反应只不过是你体内某种相关生物分子的化合反应或燃烧。在这场斗争中同时失去的还有混淆于对“上帝意志屈服”的人类对孕育我们的大自然的基本敬畏之心。300多年来,人类对他们下一代的教育也完全在这个科学世界观的原则下进行,这种教育在中国要晚了很多,直到上个世纪初,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这些帮助人们树立科学世界观的学科教育才从西方移植过来。一直到现在,一个有文化人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就意味着对世界这个完美机器的运行规律掌握更多从而更有力更巧妙地控制这个机器的人,就是挖掘更多的自然秘密为人类或自己服务的人。物理”——研究和探索物质世界的道理,被尊为诸学科之王,心理”——意识、情感运动变化的道理,几乎被忽略不计!尽管人们一切科学活动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人类心灵的某种满足和需要[先不管它是不是满足人类心灵需要的最合适的方式和途径]这一具有讽刺意味的显而易见的事实的存在。

现代医学体系完全是在科学世界观的指导思想下建立起来的。在这种世界观的统治下,严格地说心理治疗或者心理咨询根本就不应该存在,没有什么心理治疗只有物质治疗,心理只是物质的副产品,或者极端地说心理根本不存在,它怎么可能出毛病?只存在物质,只存在脑神经、分子生物和肉体内的生物化学反应。只有这些东西可以出毛病?心理毛病只是表面和假象!依靠着正统医学体系的训练有素的脑神经学者和心理治疗师之间一直存在着一个互相轻视的鸿沟,并不是科学工作者的意愿而是心理症患者对有效治疗的迫切要求,才使正统医学被迫扩展了其范围,医学心理学和心理治疗才得以立足和发展。但是这种鸿沟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除。或者可以这样说,是由于科学方法对一些心理症治疗的束手无策才有了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出现、存在和发展,所以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下作为一个行业出现,地位一直就很尴尬。

就我们所知,近几十年来特别是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发展在西方一些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是一个社会影响力很大的现象,人们已经不再忌讳去看心理医生,甚至有些人把去看过一个有名的心理医生当成一种时髦?但是国内对心理咨询的忌讳和排斥还是比较普遍的?

一修:有些情况确如你所了解,但西方人对心理咨询的看法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开明,对究竟什么人才有资格给别人做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对各种各样的心理治疗方法的科学性,对它们在治疗实践中的实效性,一直存在着争论和怀疑,心理治疗家们一直被那些严肃的科学家所诟病。你看看诺贝尔奖自从创立以来,有多少心理学家获奖,更别说那些心理治疗家。生物医学家们、脑神经学专家们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对任何心理疾病生物性原因的追寻,从没有放弃从那些他们看来极端主观和自大的心理治疗家手里夺回这个被迫失去的阵地。

相对于国内对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态度,西方国家确实比较自然和放松,这首先是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在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其次是由于西方国家较早开始了对科学的反思、对心灵的关注,较早开始了人类对自然态度的反思。再次,他们也有条件和有闲心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或治疗,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在一个贫穷国家里是行不通的,你很难想象一个忙着为生计奔波的农民会一周几个小时,连续好几年地坐在心理咨询师的面前诉说自己的焦虑和痛苦。心理症基本上是一种文明病,开句玩笑:你可以把一个国家失眠人数的多少、毒品和镇静剂的销量、心理症患者的多少做为衡量这个国家文明程度和富裕程度的标志。

国内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观念的落后和我们历史上特有的极端的政治环境有关,从上个世纪的二十年代起,国内心理咨询的研究工作基本上是和世界的潮流保持同步的。从建国到改革开放初期这一段时间里,国内心理咨询的研究和实践几乎是空白。任何涉及到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研究和实践,都要防备被扣上唯心主义的帽子其实和西方赤裸裸的唯物主义的科学世界观相比,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这个问题上的辩证色彩还是比较温和的: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物质决定精神,但精神对物质具有反作用。如果非要给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上纲上线,那么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就是为精神对物质的反作用服务的,是完全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就现在国家开明的实事求是的学术环境,这样的担心和忧虑就显得多余了,但在当时,这还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修老师,许多人听到心理咨询神经症等字眼,就会不由自主地和那些人见人怕的精神病”“神经失常”“疯子等联想到一起,你能谈谈心理症患者和精神病患者之间的联系和区别吗?

一修:通过几年来的咨询治疗实践,我只看它们之间的区别,而没有看到任何的联系。这在一般人想来很难理解,但事实确实如此。所有主动到我们这里寻求治疗帮助的,而不是被别人强制带来的患者没有一个是精神病患者,真正的精神病患者也没有一个自愿去做什么心理治疗的。

现在心理咨询与治疗的对象,主要还是一些对自己的痛苦有基本的主观认知能力的心理症患者,医学名词叫神经症神经质症现在还没有一个心理治疗家甚至是那些声称要普渡众生的宗教家敢说自己有彻底治疗精神病的方法,就我所知现代医学体系下的精神病学本身对精神病发病的机理机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精神病患者的症状再轻也是精神病;神经症患者的症状再重还是神经质症。它们之间只有本质的区别而没有本质的联系。到现在还经常有些报刊和心理书籍说什么心理症患者最后发展成为精神病等等,这给患者和患者的家人造成了许多不必要的心理负担和心理恐慌。这个责任完全应该由那些只知道在书斋里做死学问的书呆子学者和那些对心理症没有深刻了解,只知道煽情和制造新闻效果的记者负责。通过我的体验、接触和观察,神经质症患者对自己的心理活动往往比一般人有更全面和更深入的自我体察,甚至可以说他们对纯粹失去自我意识的精神病的免疫力比一般人还要强些。

至于有些神经质症患者本人对自己是否会发展成为精神病的担心,一部分是由于症状还没有被有效咨询治疗之前本能的忧虑和担心;另一部分,强迫恐怖症里有一种叫做精神病恐怖,这种心理本身就是一种强迫恐怖症状的表现。许多神经质症患者,包括过去的我自己,都感觉自己快挺不住了,就快要精神崩溃了,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一个人因为神经质症而崩溃的。

还有一个现象,现在国内一些地方把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任务和场所归属于当地的精神病医院,把神经质症患者的咨询与治疗归属于甚至等同于精神病人的治疗,这是一个极端错误的做法,说明这些医疗机构对神经质症的本质还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起码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

一修老师,现在请您就您所创编的醒悟心理操作疗法,就一些实际的治疗问题,谈谈你的意见和看法,其中第一个问题也是关于您的疗法最受争议地方,也是老问题:您为什么那么激烈那么坚决地反对药物治疗?就我们所知,药物疗法是现在绝大多数的心理医疗机构所采用的最普遍的神经质症的治疗手段?

一修:我不但激烈地”“坚决地反对对已经确诊为神经质症性质的心理症患者采用任何的药物疗法,而且我还激烈地”“坚决地反对所谓“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相结合”的提法和做法。我知道使用坚决”“激烈等词语好像有损于一个心理咨询师的形象。在一般人的想象中,心理咨询师应该是一些冷静、睿智、不轻易动感情、谈笑自如、居高临下、洞悉一切的人。许多所谓的心理医生也愿意扮演成这样一种形象,但是在这样的装扮和借口之下有多少人是同时为了掩饰自己内心本质的冷漠、置身局外和没有什么深入的实际治疗经验的无知。

你可能说不要那么武断、不要那么极端、不要那么显得感情用事,药物治疗和心理咨询相结合——多么中庸、多么理智、多么显得有经验和有学问。我们之所以反对神经症的药物治疗,是因为通过几年来的咨询治疗实践,我们非常心痛和同情地看到简单的药物治疗已经不能再仅仅说成是一种错误了,而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伤害残酷了。许多患者花费大量的金钱长期服药的结果不是症状的解决却是症状的固着固化,有的出现反应迟钝、感受力和记忆力下降等诸多生理负面作用。就我们的咨询治疗实践看,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并不是相辅助的关系,而是一种相对立的关系。我们必须在面对症状的过程中理解症状、感觉症状,才可能采用正确的心理操作方法蜕变症状、解决症状。而如果你一边想看清症状一边又服用药物把它压制和掩藏,这就给症状的真正治疗制造了障碍,敌人并没有被消灭,是你帮助它们隐藏起来甚至有长期服用镇静剂的患者在打算接受我们的治疗之前,给我们提出要求,必须先允许他继续服药,不然就不能接受我们的治疗——他们已经离不开它。——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矛盾,虽然长期服药,已经体验到了药物不是最终的办法,但又已经不能摆脱对镇静剂的依赖。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只好暂时答应,一旦和患者和我们建立了正式的咨询治疗关系,经过对醒悟心理操作疗法短期的理解和学习,几乎所有长期依赖药物的患者都会自己自动停止服用。治疗中的一个现象很能说明一些问题:患者在他们停药的初期,症状往往会来得极为强烈,焦虑和痛苦的感受也一下子爆发。但是任何人已经都能理解,这并不是因为没有服用药物而产生的消极后果,而正是长期服用镇静剂对症状极端的抗制和麻醉的恶果。当这部分患者正确认识到了这里面的机理机制,顺利度过这个人为的错误治疗带来的艰难期,也就走上了真正的蜕变之路。

正是看到太多被镇静剂简单治疗误导、耽误和伤害的例子,所以我才这么坚决激烈。但这样的情况似乎已成潮流,那些药物都是经过国家药监局批准生产或进口的,而且很多还是从先进国家进口的。现在全球最大的几家制药公司都在积极地研发这类药物,因为他们看到这已经是最能赚钱的药物类别。一个帮助人睡觉的X白金会卖十几个亿,一个帮助人完成性生活的蓝色小药丸会风靡全球,人类太伟大了,几乎可以控制一切了?但是这些曾经是最自然最不需要人类做任何努力都能完成的事情当初又是怎么失落的呢?

我知道的是,有时候即使错误的东西也有它存在的道理和时机,就像白天与黑夜、春天与冬天、战争与和平、建设与毁灭的存在与更替。在心理治疗领域许多错误的治疗观念和治疗方法还将长期存在,甚至还将以公开的、合法的、主流的形式存在。——我只是希望有机缘学习和运用东方心理学智慧的患者不要成为那股把错误推向极至的力量而成为那一股提前悄悄向正确方向转变的潜流。

前一段时间中央电视台《新闻播报》里,向社交恐怖症患者报告了一个“好消息”,说英国一家研究所已经研制出了一种药物,吃了它,你见人就不会再害羞和紧张了。所有这一切并非偶然,它和我们前面提到的人类潜移默化的科学的方法论和世界观密切相关。物理学家们把宇宙看成一个可以预测、可以驽驾的完美机器。通过对纯粹客体的、终极粒子的研究就可以揭开自然的一切秘密,并被我们加以控制和利用;相对应地生命科学家们和医学科学家已经习惯把宇宙中的人当成一部完美的机器。他们认为通过对构成人体的细胞、生物分子、神经原等终极粒子的客观研究,就可以揭开人的一切秘密,并可以控制和解决人的一切问题。不管他们是否承认,就他们的做法看来,一个移动的人不过是一堆化学反应式的组合。把神经症归因于大脑中某种生理结构的病变或生物化学的异常,从而试图通过某种药物使患者的脑部生理构造恢复正常,进而使症状消失的努力还将长期持续,并且将以主流观念持续。而且生命科学的发展也一直给人们展现这种美好期望。现在最理想最美好的憧憬就是对基因研究的期待:人们期待着有一天,把一个人的基因图谱放在面前,看!强迫症的基因原来在这,抑郁症的基因就在那。“快拿镊子来!”把抑郁基因拿走,换上一个健康基因快乐基因,一切搞定,什么心理治疗,可以休矣!

其实有一个实际情况是:在整个20世纪到现在,一直走在各学科之前的物理学对精神的某些自有特性越来越倾向于肯定[主要是由于量子论的影响],而生命科学则仍旧走在物理学19世纪所走过的老路上,现在还在试图完全取消精神。心里学家哈罗德·莫洛维茨曾对物理学和生命科学如此转换对精神的看法有如下评论“……生物学家们从前认为人的精神在自然界的分类等级中占有一个特殊的地位,现在则义无返顾地走向赤裸裸的唯物论,而19世纪的物理学就是以唯物论为其特色的。与此同时,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实验证据的物理学家们则脱离严格机械论的种种宇宙观,转而把精神看作是在一切物理事件中扮演着与事件不可分离的角色。而生命科学家们正在钻物理学家曾经钻过的牛角尖,这两个学科就像是坐在两列逆向飞驰的火车上的乘客,彼此都没有注意对开过来的火车上正发生着什么。

一修老师,您总是这样强调,神经质症不能靠药物治疗,您不担心人们说你是心理咨询上的法轮功

一修:我一直不想直接谈论这个问题,不想因此而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给我们正常的咨询治疗工作带来没有任何意义的干扰和影响。看来今天有必要详细地阐明我对一些宗教现象的理解和看法了。

其实宗教或邪教现象本质就是一种精神现象或心理现象。你看所有宗教都从来不谈论经济增长和物质生活。既然是一种心理现象,又是如此大面积地给人类的现实生活带来如此巨大影响的心理现象,作为一个心理学研究者和工作者,我们有必要也有责任来研究和解释这种现象。就拿法轮功现象来说,它本质上就是一种邪教,但是我们不能把这个揭露和开解的工作完全交给政府,政府用纳税人的钱养着的社会学家们心理学家们,有责任有义务协助政府做这个工作,不能让政府无奈之下只好采取一些强制措施。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们应该引导人们正确地认识这个问题,让人们用一种理解的态度,认清它之所以为邪教的本质。不能只靠政府的强制和压迫,不然人们会因为这个国家的政府说而那个国家的政府说,而无所适从,立场动摇。

在我看来,真正的宗教本质上都是一种人生智慧,或者更实际一点儿的说,是一种心理学、一种体验心理学,或者就叫它内在的科学。但是因为这种科学的内在性、主观性和依靠个体的经验性,宗教最容易被人利用来进行欺骗或做一些和这种内在的科学无关的事情。不需要我们做更多的解释,就我们直观的印象也能认识到这一点。一些有组织的宗教给我们的印象和它们的倡导大相径庭。当然,没人否认,在世界各地的宗教社区的工作者中,有很多个别的无私奉献的例子。但宗教一经制度化,就常常更关注权力和政治,而不关注善与恶。宗教激情更为经常地导致暴力冲突,搞乱人类正常的宽容精神,释放野蛮与残暴。各个宗教团体之间会因为一个微小的教义分歧而大打出手甚至引起战争,宗教仇恨和宗教冲突遍布世界,尽管大多数宗教都赞美爱心、和睦、谦卑,并将这些称之为美德,世界上各大宗教组织的历史却常常是以仇恨、战争、傲慢为其特色的。9.11的攻击中,本·拉登也是以真主和圣战名义。

在宗教那里,一切都是内在的、主观的,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能被证实,因为没有证实的标准。因为它是内在的,没有实验能够证实或者证伪它,没有逻辑的论证能够决定事实的真相是这样或是那样。关于科学研究,如果你说出错误的话来,你马上就会被揭露,因为无论你说什么,都能够被证实。科学是客观的,任何的主张、声明都能在实验室中用实验来验证。那就是为什么科学只有一个,而世界上几乎有几千种大大小小的宗教。如果有人说:我在半夜练功时看到了师父降临。而且他说得很真诚,怎么办?他也许是个鬼迷心窍的疯子,他也许出现了幻觉,或者他也许真的经历了存在的真实。但是怎么证明,或者证伪?他不可能和别人分享他的经历,它是内在的。它不像一个我们可以把它放在中间的东西,每个人都能够看见它,每个人都能够实验它、解剖它。他听上去也许是绝对真诚的,他也许不是在欺骗你,也许他自己就是个受骗者。他也许是一个很诚实的人,但是他看见了一个梦,并且认为它是真的——有时候梦看上去就像真的一样。他听到了师父的声音,他是如此地虔诚和激动,但怎么办呢?怎么证明他没有疯,怎么证明他没有投射自己的念头和想法?——无法证明。

一些骗子、强盗、诈骗犯,那些狡猾的、也有些聪明的人,一些不能在世俗世界里成功的人,那些不能完成他们的雄心大志的人,那些不能成为显要人物的人,他们想要成为首相、总统,但是他们没能实现,他们没有被造得那么强壮来赢得斗争,这些人就转向了宗教。这些人是大骗子。因为在宗教这里事情更简单,竞争不太多。而且你能够轻易装假,你能够轻易地让别人相信你是一个很高等的存在,而没有竞争。你只需要轻轻说一句:我开悟了!跟随我可以使你圆满。没有人能否认它,没有人能推翻它,根本就不存在标准来判断它。而且你总是能找到人跟随你。在这个世界上,成百万的人总是准备着相信什么,总是准备着,准备掉进别人的陷阱;实际上,有时候根本就没有陷阱,他们自己却掉进去了。我想连李洪志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只是进行了一些如此简单的包装,只是重复了传统宗教观念里一些老掉牙的善恶因果报应,就有如此众多的人膜拜在自己脚下。有那么多带着容易上当受骗的头脑的人们,他们总是准备着相信什么东西,因为他们需要某些立足点,他们需要某种信仰,如果没有什么信仰,他们就会觉得被起了锚,被拔了根。他们需要某个人作为信仰,他们需要去某个地方,才能感到抛下了锚,扎下了根。信仰是人们心中一种深深的需要。为什么它是一种深深的需要?因为没有信仰,你会感到混乱不堪;没有信仰,你不知道为什么你存在;没有信仰,你不能够感觉生命的任何意义。你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偶然,毫无理由地存在在这儿。没有信仰,问题就会出来:为什么你在?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往哪里去?但根本没有答案——没有信仰就没有答案。一个人只是感到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感到自己是存在的一个偶然,他根本不被需要,他不是不可缺少的。你会死去,而没有人会在意,一切都将继续下去。你觉得缺了某种东西,某种同现实的联系——某种信仰。那就是为什么宗教会存在——为了提供信仰,因为人们需要它。

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必须非常地勇敢和智慧。没有信仰的生活是生活在未知中,没有信仰的生活是一个伟大的冒险,普通人承担不起。伴随着太多的冒险,烦恼进来了,焦虑被制造出来了。而这个必须被注意:对我来说,一个真正智慧的人是没有信仰的,他有信任,但他没有信仰。悄悄发芽儿的种子信任大地,水中游泳的鱼儿信任大海,风中飞翔的鸟儿信任蓝天,他们不知道信仰是什么,但他们都有一种无言的信任,两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信仰是盲目的,你需要它,它在那儿,没有它你就不能生活。信仰给了你生活所依靠的支柱,它给了你某种意义——无论它有多么假!它给了你某种生命的行动规则:怎样移动,移动到哪里,你是在某种轨道上,而并不是迷失在森林里。而且信仰给了你一个团体,有许多正像你一样的信仰者存在着,你成了群体的一部分。那时候,你就用不着独立思考了,那时候,你就不再为你自己的存在和你正在做的事情负责了,现在你可以把责任扔给群体。你的生命有了意义——你为某种伟大的事业、伟大的宗教而存在;现在,你有了某个目标要达到,某个宝藏要保护。现在,你不再是普通的人,如果你的师父是一个伟大的师父,而你自然就是一个伟大的门徒。你有了一项伟大的使命,你不再为你自己而活。你不再是一棵不知名的小草,而是一棵要拯救全世界所有其它小草的小草。

善良而单纯的人们,想想你们极力为之斗争为之维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是你体验到的真理还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某种信念?好!真、善、忍没有错,但,真诚、善良、忍耐、宽容,这些连小学生都知道的品德修养,还需要什么大师来重新告诉你吗?你是在维护正义还是在掩饰你的贪婪。

一个人在向别人哭诉,说他被一个巫师给骗了,巫师说他能够把任何一种金属变成金子。他做给我看了,我亲眼看见了它的发生。然后他说我应该把我所有的金子带来,他会使它们变成原来的10倍。所以我集中了我所有的金银财宝,而他拿了这些就逃走了,他骗了我。所有的人都会认为巫师骗了他,但是我们也要这样理解,是这个人的贪婪骗了他自己。不要把责任完全丢到别人身上。这个人是贪婪和愚蠢的,他希望他的金银财宝变成原来的10倍。那个念头骗了你,那个人只不过是利用了这个机会。他只是一个聪明而狡猾的人,如此而已。你是真正的问题,如果他不骗你,别人也会把你给骗了。所以是谁在骗不是问题。我的观察是,如果有人骗你,这显示出你里面有某种希望受骗的倾向,如果某人能够对你撒谎,这意味着你和谎言之间有某种亲和力。有成百万的人准备着被骗,他们只是等待着有人来骗他们——由于他们的信仰,由于他们的恶欲,由于他们的贪婪。好好记住,贪婪就是贪婪,不管它存在于物质世界还是精神世界,这没有区别,它的性质仍然是一样的。你想要别人把你的金子变成10——这是贪婪。那么有人说:我会使你成为一个圆满的人。你马上就滑了进去——那样,也是贪婪。

我记得您在什么时候说过,肯定有些人通过气功甚至包括法轮功在内的修炼,使自己身体上的有些疾病消失了?因为法轮功发展信徒的主要手段,就是对通过法力神奇治愈某种疾病的个别案例的极度宣传和渲染?  

一修:我确实说过,我也知道这确实是一个事实,但这完全是心理学规律在起作用,而不是什么“法力”和“消业”。我曾经跟随学习的一个禅学老师(姑且这样称呼吧)就曾经跟我讲,他说很多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一个人来找我,他带着一个包来,我并不知道他包里放了什么。他触到了我的脚,那个包在他的手里,所以包也碰到了我的脚。我想那只是碰巧,但是那个人把一瓶水放进了包里,那不是碰巧。他希望我的脚碰到那瓶子,我对他所做的一无所知。然后,几天以后,他来了,向我道谢,他非常激动非常感激。他说:你治好了我的病。我问:什么病?我不知道你的病。他说:好多年来我一直有厉害的头疼,一种偏头疼,上次我来时带来的水,你用你的脚碰过它。我说:我从来没用我的脚碰过它。他说,不管什么情况,你碰到了瓶子,我喝了几天这瓶子里的水,头疼完全好了。这个老师对我说: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如果我说这只是他自己的魔法,他自己做成了它,这是一个自我催眠,那么有可能,他的头疼又会回来;因为人们不能相信他自己,他老是相信别人。人们不能相信他自己——但是如果你不能相信你自己,你怎么能够相信别人?因为如果你不相信你自己,你怎么可能相信你自己的相信。但是这种事情一直在发生,你感到内在的无能为力,你不能相信你自己。你寻找某个人,通过信仰某个人,你自己的魔法、你自己的自我催眠开始起效,这个人被治好了。首先,他的头疼一定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因为真正的头疼是不能用这种方法治好的,只有一个假的头疼,心理的头疼才会。首先,头疼是一个催眠,其次,他自己治好了它。但是这个人是危险的,因为如果他能创造头疼,他也能创造癌症和其它一千种疾病,都是自己心理的投射。所以你以后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要灵活处理,如果对方是一个单纯的、没有什么文化的人,你可以不必说出真相;但是观察到那些真正寻求真相的人、那些有领悟潜力的人,那些对你保持信任但又不是单纯的依靠和迷信的人,要告诉他真相,要让他去理解这里面的道理,让他学会去相信他自己。

所有的李洪志们,都是利用了这个。他们不对任何人说出真相,相反他说,这就是我是神的化身的证明,这就是我的法力无边。或者说这是你以前做过什么孽,这就是因果报应,你以后要真心消业”“上层次”……等等一切奇谈怪论倾囊而出,而在一种无知和膜拜的心理氛围下,这一切都将畅通无阻。或者连李洪志本人们也被这样的景象迷惑了,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心虚,但是渐渐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拜倒在自己脚下,他自己也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理智了:莫非我真是上帝”“的化身,莫非真的是神在通过我说话,因为他看到不管他说的什么话,都成了别人膜拜的真理。……他越来越相信了,他开始肆无忌惮信口胡诌了,他开始有些疯狂了,看看最近他在美国的一些鬼话,他基本上已经疯了。——有时候,这是一种相互的欺骗和伤害。

就像上面那个头痛病人的例子,确实有一些心因性的疾病这样好了,但是在一种迷信和膜拜的心理控制下,更多患有其它疾病的人却被耽误了,不是任何疾病都可以通过这样的宗教催眠治疗来治愈的。

您经常说东方心理学是真正解决神经质症和其它一些现代心理症的唯一途径?而且您还说这些东方心理学真知灼见就隐藏于佛学、禅学、道学等一些渊源于东方的宗教智慧中,您不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创造一种新的迷信吗?

一修:不会的,现在所有的邪教都是通过极端地夸大科学革命对人类生活的负面影响而以反科学的面目出现,并重新灌输给人们一些盲目的信念。几百年前,科学革命把人类从有组织宗教的桎梏、愚昧、盲目的信条中解放出来,现在谁再试图走回去,那将绝对是历史的大倒退。在任何宗教信条统治下的人都生活在虚伪中,因为不自由地思考根本不是思考,多少世纪以来人们都陷入盲目的宗教信念中,就像掉在蜘蛛网上。

科学已经把人类从盲目宗教信念的奴役下解放出来。从盲目的信念到分辨的智慧是科学给人类的巨大礼物。要获得真理,一个人必须免于偏见,信念本身是一种奴役。一个人要实现真理,他的意识必须是自由的,它需要辨别,而不是信念,才能走向真理。要登上探索真理的船的人需要一个自由且充满怀疑的头脑。只有当一个人的头脑是完全自由的时候,他思想的潜力才可以发展,而惟有这个能导向真理。科学攻击了静止的信念,这是人类的一大进步,它已经为精神的自由奠定了基础,这将引发产生一种全新的宗教智慧的革命,或者避免使用宗教这个已经被污染的词汇——这种对人类心理奥秘的科学态度,将使人们获得真正的关于意识关于内在的科学。在掌握物质世界的努力中,科学家已经取得了人类历史上空前的成果,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们不能在对人类自身的洞察上取得同样的成功。如果你去阅读和了解当今或上个世纪那些顶尖的科学家特别是物理学家们后来真正在关心什么?你会发现,他们几乎都转向了对人类自身意识的研究。对无意识的物质的研究和探索已太多,已经到了我们必须关注人类自身、关注我们的精神的时候了。将来的科学将是关于人类的科学,而不是物质的科学。——那才是高科技,是高科技中的高科技。

宗教相信神或被神话的人,科学尊重人本身;宗教灌输盲目的信条,科学让人们运用自己的智慧去验证和辨别真理。我们还有一个观点:真正的宗教总是科学的。佛学、禅学、和老子的的教导都是基于经历,基于有辨别的研究,它开始的时候是一种纯粹的心理学,宗教化的信念是随后的,一开始是没有信念的。他们的经验是基于知道,他们提出的真理是他们自己的体验,独特的体验。他们的话也许是不同的,但他们探索到的真理的本质是一样的。而且他们从来不教导人们盲从,他们反复说要相信自己,要运用自己的智慧,要用你自己的热情去探索,我只是催化剂,我只是指给你这条道路,我只是一只船,当你体验到了真理,甚至这个船都可以抛弃。

我是以一种纯粹的心理学的态度来研究和对待这些学说的,我的工作就是拨开那层长期笼罩在这些纯粹心理学规律上的玄妙、晦涩的宗教迷雾,用最平实最客观的语言,用人都能理解能听懂的语言重新表述出来。我们的咨询治疗工作可以说就是一种心理学的实验,与其它的科学实验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这个实验室必须是在你自己的内心,而且你必须亲自去做这个实验。别人的试验成果可以借鉴可以参考,但不可替代你自身的体验。我们也从来不教导迷信和盲从,醒悟心理操作疗法就是一个心理学的试验,通过你自己的实验,体验到了成果,你就知道了什么是正确的;相反,如果通过自己的实践,得不到任何改变,你尽可以重新认识它怀疑它,并可以思考和寻找其它正确的途径。这里不存在任何的强迫和灌输,我喜欢那些怀疑的头脑,因为我看到有些人因为盲从和对自己智慧的麻木,遭受了太多的挫折和痛苦;只有那些有勇气的善于分辨的头脑才可以尽快抛弃那些错误的而最终找到那正确的。

并不是说人不能有任何臣服,人不需要有任何臣服;人应该臣服于真理,而不应该臣服于谎言。那些一味向外寻找并把自己完全托付给别人的人,他的臣服是廉价的;只有当一个人臣服于自己体验过的真理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臣服。

究竟什么是东方心理学?

一修:在这里东方西方不是一种地域概念,而是对建立在两种不同的认识论上的人类智慧的称呼。现在整个世界都是西方的,东方已经消失了;而我理解和经验到的一些东方心理学智慧在西方也存在,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一直都存在,但是它更多以一种副现象存在,不被人认识和重视和发掘罢了。

简要地说现在所谓的西方心理学可以说是一种实验心理学,它是建立在科学世界观基础上的一门科学,它是以彻底唯物论为其主要特色的,它把心理看成是物质的一种副现象,一种属性,它通过实验室的小白鼠来研究心理。与其说它是在研究心理,不如说它的最终目的就是消灭心理,消灭心理任何的主导性、自有性质和自有规律的存在。

东方心理学我们可以称它为一种体验心理学。我们赞同科学研究的实证法,也认为人的心理活动存在可被认识和运用的客观规律性,但我们倾向于心理本身就存在某些自有规律,而不必非得看物质的脸色。而这些心理变化的真正规律,不能通过我们用把自己完全置身局外的拿着解剖刀解剖的方式被找到,它强调必须通过心理去知道心理,通过心灵去改变心灵。

心理症患者究竟如何运用这些东方心理学的知识来改变和治疗自己的病症呢?

一修:在人们的直观印象中,所谓东方心理学一直是太模糊、太笼统、太晦涩了。许多这方面的书籍和说教也给人非常玄妙的感觉,让人觉得根本就无从下手、无从把握。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阅读方面的障碍。这些阐述东方心理学的文献基本上都是文言文的形式,许多人不能直接阅读理解,即使能读懂一些,也觉得那些说教和我们的现实问题根本不沾边;再有就是现在写一些关于东方心理学书籍的学者们,基本上都是书斋研究式的,自身并没有实际的修炼体验,所以到头来,这些书籍只能是一些概念名词的重新组合和堆砌,又如何能对人的现实生活产生实际的指导意义。大家都在讲东方心理学是顺应自然”“天人合一的心理学,但究竟如何去顺应自然如何去天人合一,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就我个人的体会,还有几年来500多例经过我们咨询治愈的患者的体验证明,只要你自己亲身去体验过了、经历过了,你会觉得东方心理学一点儿都不晦涩,一点儿都不玄妙,它是一个非常科学的心理学,它揭示了许多客观的心理学规律。以前不按这些客观规律办事就受惩罚,主动顺应这些规律,就会解决我们的问题和痛苦。比如:人们不会试图揪住自己的鞋带离开地面,不会试图用自己的左手扳倒自己的右手,但是在心理生活中,人们对类似这样的错误会一无所知。我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宝贵的心理学知识整理挖掘出来,为什么我们的疗法命名为心理操作疗法,就是为了强调这个可操作性,而不是拼凑一些不切实际的说教。

你对西方心理学在神经质症治疗上的研究怎么看?有没有值得我们借鉴的好的经验?

一修:许多专家在许多领域都有这样时髦的论调:东方文明和西方文明要互相结合、互相借鉴,东西合壁才能碰撞出更高层次的人类文化。同样,这种说法很时髦很吸引人。但实话实说,在心理治疗领域,我觉得到现在为止西方并没有什么可值得借鉴的更好的经验。这就像在物质科学研究领域,西方能借鉴东方什么?在物质科学研究领域东方只能借鉴、模仿、追随西方的脚步。西方心理学在内在科学的研究上和东方心理学相比,并没有什么新的更高层次的发现,或者说他们最高层次的研究,都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东方;西方心理治疗领域产生最大实际治疗效果,影响最大的治疗家和治疗方法都无意中契合了东方心理学的基本教导和主张。

无论如何,弗洛伊德应该说是现代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鼻祖。有人说我是弗洛伊德的反对者,错了!其实我是弗洛伊德最忠实的支持者,那些片面地理解和运用弗洛伊德理论的人才是弗洛伊德的反对者。因为弗洛伊德经过一生的研究发现,他的方法根本治疗不好任何的神经症。他的整个研究历程基本上是这样:开始他认为人有追求快乐的本能,是社会的压抑作用,使人不能快乐,于是这些想法和能量进入潜意识,进入潜意识的快乐本能又坚决要求发泄,于是才有梦、神经症的产生;通过分析梦通过自由联想挖掘出过去自己那些受压抑的事件和情感,然后用移情机制把瘀积的能量重新发泄,神经质也就被治好了。——这套理论听起来就够吸引人,就像描述一个纯粹的力学运动,整个过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懈可击。所有的伪精神分析学家伪精神分析的治疗者都是利用这个吸引人的假设去进行所谓的治疗。但是弗洛伊德本人后期和晚年的进一步的研究有了新的认识和变化,他发现并不是社会在压抑人,而是人压抑他自己,而且他无比震惊地发现,这种压抑也表现为人的一种本能,于是弗洛伊德彻底困惑了。后来他修改自己的早期学说,说人的内心存在两种本能,即生的本能死的本能,两种本能的互相对立和斗争才是产生神经症的根本原因。他运用自己的这一发现得出这样的结论:不单神经症是神经症,人类的一切文化现象本质都是神经症,换一种说法就是人区别于其它动物(或按人类自己的说法人优越于其它动物)的唯一标志就是人是一个疾病的动物,是一个神经症的动物。弗洛伊德本人后来对精神分析的实际治疗工作根本就无从关心,因为他越是后来就越是怀疑建立在错误原理认识上的治疗措施会产生什么样的治疗成果。弗洛伊德并不是带着清晰的智慧、满足的微笑而去,而是怀着深深的困惑和极度的悲观而去。人们在尊敬弗洛伊德诸多伟大发现的同时,也在无意和刻意回避他给西方世界留下难题。按照他的研究,人根本就没有获得最终幸福的可能,这是他的本能所注定的,那么究竟怎么办?那些表现为医学界所认定的神经质症的患者怎么办?那些表现为社会所认可的正常行为但本质仍是神经质的人们怎么办?

弗洛伊德后来少数真正的追随者,敢于正视他提出的难题和困境的追随者,还有连弗洛伊德本人当初都认为是他的反对者,实际是比他更早地意识到这个困境的心理学家们,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东方,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发现禅学”“佛学”“老子学等东方智慧,早就对这个问题有更深入的认识。这些人中最有成就的是容格,其次还有弗洛姆、诺尔曼·布朗、奥斯本等。但由于思维方式、思维习惯及时代环境的束缚,他们的研究基本上还不是很深入。包括他们本人都这样表述: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有一个非常确信的感觉,这里面肯定存在着最终的真知灼见。

所以,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去重复西方人已经走过的这些曲折,利用我们的语言优势、利用我们的感知习惯、利用我们本身的文化积淀,我们完全可以有一个高起点儿,针对西方心理学一直头痛的神经质症及正在给人类带来越来越大的困扰的精神问题,开创利用东方心理学进行彻底认识和有效治疗的新纪元。

现在,国内的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是一种什么状况?他们对东方心理学在治疗中的应用怎么看?

一修:我看到的情况是现在国内主流心理治疗理论的研究和心理治疗的实践依然在追随和模仿西方。甚至主要是模仿应用一些已经被西方心理治疗实践所否定的方法,那些在西方看来最先进最有效已经带有明显的东方特色的方法,反而得不到人们的重视。人们对西方心理治疗在发展应用过程中遇到的曲折和困境并没有足够的认识。美国在世界上是对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研究最发达,应用最广泛的国家,我们在网站专业探讨栏里编辑整理了一篇美国学者墨顿·亨特撰写的文章,这篇文章对心理治疗近几十年来在美国的发展状况做了一个总结。我希望每一个心理咨询的从业者和每一个将要去面对心理医生进行咨询与治疗的患者都能读一下这篇文章。美国的心理咨询都是这样一种状况,做为一个心理治疗的从业者,我们应该怎样去面对和思考这个问题?我们是否也要像他们那样去发展?对那些将要寻求心理医生帮助的患者,要有一个心理准备,这就是你将要面对的心理治疗方法和心理治疗医生的实际状况。了解了这些,你对现在许多心理症患者经过各种各样的治疗后,却依然感到走投无路的情况就不会感到费解了。

有些患者开始也不想简单地吃药,或者吃了一段时间的镇静药物,也感觉出那不是最终的办法,也去积极寻求心理治疗,但听了许多滔滔不绝的讲解和开导,更是看不到一点儿的改变和好转,无奈只好再去服用药物。有些心理治疗的从业者,开始的时候还满怀信心地运用自己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运用自己的健康思想去影响和帮助患者,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发现书上说的和实际的治疗状况根本就是两码事,自己的努力根本看不到什么回报,到后来也就灰了心,患者来了以后,例行公事地简单问两句,就直接开药,倒也落个轻松自在。

在有效的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实践中,什么是最关键的因素?

一修:人。关键是人。听起来像是废话,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强调它。切实有效治疗的关键要看心理医生这个人和患者本人。

究竟什么样人适于从事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工作?

一修:哈,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回答,这是国家相关管理部门要考虑的事情。这里我可以谈谈我个人认识和看法。

在国外,如西欧、美国和澳大利亚等一些西方发达国家,由于感到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复杂性和艰巨性,就硬性地做了一些具体的规定,有的要求具有哲学或教育学博士学位,有的要求有心理学硕士学位,而且学习时间要求非常严格,最少的是5年,长者达7年。但是在咨询治疗实践中,他们也同样发现学习和实践有着巨大的差距,患者并不买那些哲学家的帐,甚至有意回避这些人,他们说哲学的历史使我们发冷,有那么多哲学家,每个人都头头是道,我们究竟听谁的?再说那些不仅是谈论人生意义但同时拥有人生意义的哲学家又在哪里?还有那些心理系的学生,一参加治疗实践才知道,他们平时做的那些心理学的统计、测量和小白鼠身上的试验,和患者的实际情况和心理期求存在着多么大的差距。

在中国心理治疗工作开展得比较晚,开始基本上是一种自发状态,可以说任何一个和心理学沾点边的人,只要看起来聪明、有文化、又善于谈吐、态度可亲都可以支一张桌子拉过一把椅子当一回心理医生。而在医院里,国家规定三等甲级综合医院必须设精神心理科,但大多少医院里都有这样的一个谑语哪个医生暂时没事可安排,就让他到心理科吧!。对于这种状况,国家早就想规范,但又觉得实在无从规范,大学里又没有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专业,社会又有需求,搞培训吧,参考一下国外的资料,会觉得没有比心理咨询的治疗理论更五花八门的了,简直不能称其为一门科学,光美国就有200多种心理治疗方法同时存在。在其它任何科学领域,衡量一个人、一个机构或一个国家在这个领域的研究和发展水平,都有一个公认的标准,即使是竞争也是在同一个跑道上赛跑。可是在心理治疗领域,还没有一种疗法的影响力能使人们信服地当做教科书来传授。但是行业标准总得要制定,行业秩序总得要规范,今年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出台了一个具体的心里咨询师职业标准,并配套推出了一套标准的培训考试教材,这个标准和配套教材我们也已经看到了,应该说门槛不是很高,只要下点儿功夫背一背,是很容易过的。但是我觉得一个人在选择这条道路的时候还是要慎重,培训只是手段,两本各种国外心理治疗理论摘录拼凑的教科书,是否能使你将来有信心面对眼前的患者,并自信能给予他们有效的治疗和帮助。我现在也在读一个有关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硕士学位,但是说实话那只是为了一些其它的目的,在我的咨询治疗实践中很少能用到那些知识,甚至可以说,我之所以读这个硕士学位是为了让自己更能看清现代心理学在实际治疗中的种种局限和错误。

在这个问题上,我借用禅学中的一句话自度度人,自觉觉他。注意这句话里自己和别人的先后关系。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要想度化人,你自己必须先自度;你要想使别人因为你而觉悟,你自己首先必须是觉悟的。这话听起来很不符合佛学在一般人心目中的基本形象,众生都在受苦,为什么要先花时间和精力自度”“自觉,为什么那么自私?还有一句非常时髦的说法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问题是如果你本身就在地狱中,你本身就在一种悲惨和混乱中,你怎么能给别人带去健康和智慧?你怎么能给出你没有的东西?你只能给别人带去更大的悲惨和混乱。在东方心理学文化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单纯传授知识和理论的哲学家,他们所说的都是他们所体验到的,他们所说的都是他们所生活过的,他们的存在所的,他们的存在品质本身就是他所有的传授的一个证明。作为心理咨询师我坚持同样的观点,因为都是涉及到人内在的心理感受的东西,我认为一个没有经历过神经质症的人很难确切地体会和把握患者真实的心理感受,也就很难给予切合实际的指导和帮助。不管你如何勤奋地学习相关的知识相关的文字描述,这个基本的障碍很难跨越。这也是东方心理学不被西方学者所最终认识的根本原因,是让他们把东方心理学称为神秘的晦涩的心理学的根本原因。他们总是在那里对着一大堆的文字进行推理和思考,但所有对桂林山水的美丽描述都不能代替你站在山水之间时的美好感觉。

我并不是说,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就必须把所有的心理症都得一个遍,但你必须善于挖掘自己生活中一些类似的心理感受,并在面对和体验它的过程中找到真正的解决办法。患者是人类,医生也是人类;患者所有的心理反应都是人类的心理反应,医生也具有人类的心理反应;我们不必高高在上,目光冷漠地把这些心理反应看得与自己毫不相关;其实神经质症的沼泽地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你现在还没有经历不表明在你的内心就不存在,不表明你以后不会一不留神就陷入它。有人做过一个统计,在西方,与其它职业相比,更多的心理学者,心理治疗师,精神病学家发疯,这似乎很奇怪,这些人应该是心理上最明智的人,但你没有看见复杂的一面,他们与病人一起下到深层的黑暗中,与病人一起,他们变得容易受伤害,就像站在深渊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淹没在黑暗中。心理学研究者比其它职业自杀的更多,几乎是正常人群的两倍,人们一般认为知道心理学的人应该更自然更健康更明智,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为什么?因为他们学习的时候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研究,他们对究竟如何面对和解决这些心理问题,并没有真正的办法和准备,当事情搁到自己身上,就发毛了!弗洛伊德在一次精神分析学研究大会上,听到他最器重的学生容格宣布和他分道扬镳,当时他就由于过度的心理震惊和心理打击而昏厥,瘫到了桌子底下,如果这个来自外界的打击再大一点儿……这个面对面通过谈话治病的创始人,这个现代意义上的心理咨询的鼻祖也许就将以另外一种印象留在世人心中了。

只有一个人曾经从这个沼泽地里走出,才永远不会再惧怕自己会陷入同一个陷阱,在东方你不曾听说哪一个禅师发疯,因为他们的知道不是基于知识而是基于体验。所以我特别强调一个心理咨询师最好还是有一些心理症的体验,并通过自己的经历体验到了彻底摆脱它的办法。不然,当你面对这项工作的时候,不负责任地照本宣科,走走过场,那还没事;如果你有热情又有责任感,而你对真正的治疗方法并没有把握,这样只能使你面临巨大的精神压力,给自己带来更多不快乐的人生体验。

心理症患者本人在咨询治疗过程中应该注意些什么呢?

一修:我们患了感冒,就要吃感冒药,吃了药就只需等待药物起作用而使感冒症状消失,使自己重新恢复健康。我们身体有什么器质性的病变,如严重到需要开刀,我们只需躺在手术台上等着外科医生动刀就可以了。但是神经质症的彻底治疗,患者本人的理解和参与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在症状之初,每一个患者都曾苦苦追寻这个治疗神经质的手术台,但我告诉所有神经质症患者,这个手术台并不存在。我看到许多患者在开始挣扎阶段,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家庭的动荡、亲人的痛苦、大量的经济付出,到最后还是身陷囫囵。一个好的咨询师会引导你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并在这条路上关照你,纠正你出现的错误和曲折,但是这条路必须由你的双脚去走,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这个过程,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去体验和感受。

没有心理咨询师正确的治疗和指导,你可能长期闷在一个黑屋子里不得其门而出;而有了一个正确的指导和帮助,你又用完全地依赖代替自己的理解和体验,就会成为治疗的一种障碍。心理咨询治疗的是你自己的思想和感觉,除了师父正确的引导,你必须去实践、体验,并感觉到那个变化的发生,这个过程没人可以替代。有人问我,神经质症治好以后是否还会复发?我说如果你的神经症是通过吃药、通过麻醉、通过暂时的安慰、甚至是通过催眠等这些外在的手段,使你在无意识状态下被治好的,那么那些症状肯定会在某个时间再冒出来,因为那不是真正的治好,你心中仍然是一片黑暗;如果你是通过直接面对它,通过自己有意识的努力使它消失的,那么它就不可能复发,生理上的疾病可以复发,但是真正通过你有意识的努力而解决的神经质症不可能复发,就像我经常说的,你心中有了光明,黑暗怎么可能再入侵。

醒悟心理操作疗法治疗的最终目的,不仅是让患者解决自己的症状,还要成为自己的心理医生。

醒悟心理操作疗法为什么要有一个咨询治疗范围的规定,为什么会拒绝一部分人的咨询治疗申请?

一修:经常有这样的来信和电话我们两个很相爱,但她的父母不同意,我们该怎么办?”“我偷偷喜欢一个班里的同学,上学的路上我见到他心理很紧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近心情很忧郁,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过无忧无虑了,请帮助我?”“我丈夫有了外遇,我们想离婚,但是为了孩子,我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请给予帮助!,等等诸如此类问题。我们一般不接受此类患者的咨询治疗申请,我不想对任何事情都指手划脚,对这部分求治者我会对他们说:去生活,你没有问题。去经历生命成长过程中必要的情感体验,去经历生活中必要的矛盾和困境,哪怕是忧伤、痛苦、迷惘和失落的情绪,并不是生命中的一切负面情感都是的,它会使你成熟和成长,有些困境和矛盾会促使你重新认识生命的真实。有时候这样的做法也会遭到误解,有一个大学生来信气愤地说:哪有拒绝患者看病的?你们是搞心理的,一切心理问题你们都应该解决。但这是我的感觉,像上面这些类似的问题,没有任何一个由别人提供的答案是对的,你自己去生活过是唯一最好的选择。

我们主要的精力还是用在典型的神经质症的咨询与治疗上,虽然诸如强迫症、焦虑症、抑郁症等神经质症状也和现实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是它和一般的情感挫折和生活困境引起的所谓心理问题还是有区别的,后者往往把自己的心理痛苦归因为别人、环境、社会、生活事件等外在的客观因素。神经质症患者则能认识到是自己的心理问题造成了自己的困境和痛苦。

心理症患者的家人应该怎么理解和帮助患者走出困境?

一修:这个问题有些复杂,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要看父母的文化水平或对神经质症的本质的认识程度。但是就我们的治疗经验来看,其它的疾病,家人、朋友的帮助和照顾对患者战胜疾病有很大帮助,但是在神经质症的治疗上,家人和朋友一般帮不上忙,主要还是靠自己面对和解决。亲人的轻视和误解当然会成为患者治疗的不利因素,但是家人在不能体会患者真实的心理感受的情况下,过分的关注和干预也会给患者的治疗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心理影响,最好的帮助就是能多给患者一些自主和自由,给患者以必要的理解和尊重,然后创造条件让患者自己去面对和解决自己的问题。

神经质症带给人的痛苦是深刻的,当患者向医生或自己的亲人表述自己的痛苦的时候,他们往往表示不解,他们一般的想法是身体又没有什么器质性病变,就是一些头脑中的想法,能有多痛苦呢?常常疑惑或怀疑是不是患者在主观夸大事实。其实每一个神经质症患者想必都曾经有过这样的慨叹:我宁愿患上一种即使引起肉体极大的痛苦的其它疾病,也不原承受神经质症给自己带来的难以言喻的痛苦。但有的家人又过分关注,带着患者到处治疗,也不管患者是否愿意面对他们找的医疗机构和医生,有的干脆不顾患者的反对和抵抗,给强行把本来就是典型的神经质症的患者直接送精神病院,这将给患者带来极大的伤害。

一修老师,请您最后总结我们这次的访谈?

一修:我知道我的某些话会得罪很多人,起码得罪了药品生产者和推销者,也许还有一些心理咨询界的同仁;我们的某些观点在当前的环境下也许会显得很激进很不合时宜。好!在这里,我还是回一下头,世俗一点儿,温和一点儿。我说,我所说的这一切只是代表了我个人或我们这个治疗团体的意见。我们允许自己有不同的见解,也就要允许别人有不同的观点。我们不干涉每一个心理咨询师和心理症患者去采用任何自己认为合适的治疗手段和治疗途径,但有一点儿没人否认,心理咨询师和心理症患者都有一个唯一共同的心愿:那就是究竟如何正确理解和真正解决神经质症对我们的困扰。如果我们都能认真倾听患者心底的声音,如果我们所做的都真正为了这个共同的心愿,那么一切都无可厚非。[]

 

(二○○六年八月二十日)

一修老师您好,真是时光如流水,自您创编醒悟心理操作疗法并开始推广东方心理咨询学,转眼已经八年的时间,距我们第一次的问答也已经有六年的时间。今天的对话,我想先问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您为什么偏好这样一种问答录的形式,而不太喜欢通过写文章来直接表达您的思想?

一修:是啊!时光如流水,你的问题我过一会儿回答,咱们就先说说这个时光如流水

记得上小学时,一位语老师就给我们讲过白驹过隙这个词的含义,说是中国的一个古人认为,人的一生就像通过一条缝隙看到对面有一匹奔驰的白马一闪而过那样短暂。当时,我对这个根本就无法理解,上课时就盼着放学,放学了又盼着放假,放假了又盼着过年——放假了就可以痛快地玩了,过年时就有新衣服穿了,就可以放鞭炮了。当时我心里想,一年的时间都觉得那么漫长,人的一辈子该有多长啊,怎么就像什么白驹过隙呢!但现在我有点儿体会了,特别是这几年,也就是我从事心理咨询工作这几年,也就是我从青年到中年过渡的这几年,感觉一年年过去得可真是快。八年前辞职的情景,接收第一个求助者时的情景,恍如昨日。周围的几个朋友也都无意中说过,当自己这一年特别忙碌的时候,就会感觉这一年特别的短。当初创编这个疗法时,我还担心有谁会听你讲什么接纳的艺术、讲什么东方心理学呢。东方心理学?听都没听说过,东方有心理学吗!但后来情况的发展让我更加确信了这样一个事实:无论你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没有人会是一座孤岛。按照西方精神分析学理论的说法就是,人类有一个共同的集体无意识存在;而在东方,佛学的创始人释迦牟尼则有过这样的比喻,他说世人都像是一个一个的波浪,但有一个大海让所有人本质相连。包括神经症患者所出现的各种千奇百怪的、难以言喻的强迫症症状、社交恐怖症症状,可能没有哪两个人的情况是完全相同的,但也没有任何人的感受会是独一无二的。我真的没有想到,竟有那么多人正经历着我曾经经历过的苦痛,竟有那么多人正感受着我曾经感受过的走投无路的感觉——如果你不丢掉你的良心,这真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八年来几乎没有一天的空闲时刻,繁重的工作压得人抬不起头来。唯一让自己有些成就感的,就是看到我提倡的所谓东方心理学方法在神经症治疗上的根本指导作用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同——但即便如此,当我忽然意识到年华是可以如此匆匆的时候,也不免心生感慨。你我已经是告别青年而步入中年了,作为一个心理学研究者,我也遇到了荣格所谓的中年宗教危机”……嗯,看,我们又提到了宗教,但我实在找不出另外一个更贴切、更合适的字眼!我们长久偏颇的文化环境已经让宗教几乎成了迷信和愚昧的代名词。但我认为,真正的宗教情怀是一种最深刻的人文情怀,它不是简单的神灵信仰和唯心主义,它是人类对人生、对宇宙最根本问题的本能感悟——或者,我们可以叫它哲学情怀,但和宗教相比,我觉得哲学这个词还是太狭隘了。

一修老师,我也感觉人过三十以后,年岁就好像长得特别快,您能详细谈谈“中年宗教危机”的问题吗?

一修:是荣格把这个叫危机,我觉得也谈不上什么危机,而且不见得非要人到中年才能感受到,释迦牟尼29岁就感受到了。就是说人到了这个人生阶段,很容易心生感慨。经常会想到人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个问题,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那个人生的意义究竟在哪里的问题。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曾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多半是无病呻吟,或者干脆就是有病呻吟”——因为强迫症的问题实在难以摆脱而痛苦地呻吟。前一段时间,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段话:假如你活60岁,有20年会在睡觉中失去,有20年会花在忙碌的工作上,有15年会丢失在吃喝拉撒等诸如此类的事情上,还剩下多少,不管还剩多少,都浪费在电视机或电脑前了——结束了!这样的话触动不了20岁的我,但会触动35岁的我。想一想八年的时间都可以如此匆匆而过,青春是如此容易老去,怎能不叫人感怀!难得闲暇时,观想着广袤的宇宙,观想着自己的这个身体是什么,是蝼蚁?是微尘?和如此浩瀚的宇宙相比,有时候感觉自己连蝼蚁连微尘都不是,简直就是;有时候想到历史,想到时间,想到那个无限的时间,在自己存在之前有无限的时间,在自己后,依然是无限的时间,在两个无限之间,自己这片刻的人生究竟是什么?难到不真像是白驹之过隙”……

一修老师,这是不是有点消极?甚至,谈这些会不会有损您的形象?

一修:我觉得心理咨询师谈谈自己的人生感悟并无不可。第一,我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如果一个人觉得自己可以置身所有人生心理问题之外,那他不是自我欺骗就是欺骗别人。我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心理咨询师,我也在成长。青年时,我遇到了强迫症的问题,后来我走过了它;现在人到中年,我遇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依然在成长,我还不是一个最终的作品,不是一个完成、完全、完美的人。有问题就会促使我们去领悟,当我能醒悟这个问题,人生就会又上一个台阶,至于那个台阶上看到的景色是什么?我现在还不知道。今天我也借这个机会做一个声明,大家以后可以问我如何解决强迫症的问题、可以问我如何消除社交恐怖的问题、可以问我如何摆脱惊恐发作的问题,但不要再问我诸如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人生的价值是什么等问题,我回答不了。并不是说这些问题没有意义,但对于这些问题的醒悟,我也依然在路上

第二,我所说的宗教情怀宗教精神有两层含义:一个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它是一颗赤子之心自然产生的对人生、对宇宙最根本问题的感悟;第二层含义是指人类对孕育我们的大自然的基本感恩和敬畏之心。

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能依靠刚性的法律来规范和解决,刚性的法律必须辅以一些柔性的人文的东西做润滑剂。就拿吃饭浪费这一件小事来说,看看饭店里那些曲尽人散的饭局,大家都已知道国人在这方面的浪费已经只能用惊人不可思议来形容。但你如何用法律去规范和禁止这类事情!而这让我常常想起一些西方基督教国家上至总统下至黎民,上至老者下至孩童都要每餐必做的饭前祈祷:感谢上帝恩赐我这顿早饭午饭或晚饭。我想,如果国人在饭桌前也来这么个类似的仪式,浪费的问题一定会得到根本的改观。当然,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我认为东方人本质上都是朴素的无神论者,或者说我们的上帝就是大自然。(我以后可能还会提到上帝的字眼,但那只是对大自然的一个拟人化代称。)比如前面提到的饭前祈祷,我们完全可以直接感激:是大自然赐予我们阳光、空气、水、土地、食物……让我们得以存在生息。有了这样一个理解,我们也就无需去关心什么有神论无神论的无聊争辩:必须要用什么超自然的神迹才能证明上帝的存在吗?原野上一朵盛开的小花,晨曦中一声清脆的鸟鸣……难道这些最普通最自然的事物就不是存在的奇迹吗,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上帝的存在吗——上帝就是伟大的大自然。我不知道在面对大自然时,我们为什么那么习惯使用挑战呀、征服呀等字眼我们一啖一饮,我们的一呼一吸,我们哪怕须臾的存在都离不开大自然的庇佑。我们要挑战谁,要征服谁?鸟儿如何挑战蓝天,鱼儿如何征服大海!当埃德蒙·希拉里首次登上珠穆朗玛峰时,全世界的报纸都在说希拉里征服了珠穆朗玛,而在东方一个小禅院的墙上则用烧碳写着这样一行字——“今天,珠穆朗玛接纳了希拉里作他的朋友!

第三、我知道你的担心,担心我们谈论这样的内容,会不会让那些心理疾病患者变得更消极、更厌世,甚至是什么出家啦、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啦——但我告诉你,我观察和感受到的情况与人们的习惯认识正好相反。当今这个社会出现的种种问题、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人出现的种种问题、特别是一些心理问题,恰恰是因为人们普遍缺乏一种悲天悯人的宗教情怀我们缺少的是多元的人文精神宗教精神,但我们并不缺少宗教,我们缺少宗教吗?金钱教”“成功教已然统治了我们整个国家。我不反对金钱,也不反对人们为了自己的理想去奋斗和努力。但我要说,在这样一个价值观极端单一的社会氛围里,一个人除了要有一种入世的奋斗精神,同时还需要保持一份出世的洒脱风骨——对自己的存在多些感激少些苛责,把自己看得轻一点儿、渺小一点儿,这并不是什么消极和虚无,而却是一种有益身心和谐的生活智慧,是一种本质积极乐观的人生哲学。

就政府而言,过去对“GDP”的片面追求也过于偏执。我们的公共事务管理者们也需要反思:经济发展的最终目的和意义是什么?究竟应该给民众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人性究竟需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们是否要继续把我们的青山绿水污染殆尽,然后再让人们用污染这些青山绿水赚来的钱去旅游,去到别的国家欣赏人家的青山绿水、清新空气,感叹人家的怡然美丽新世界。——非常令人感激的是,我们的国家领导人已经适时提出了创建和谐社会的发展方针,各地政府也提出了绿色GDP”的概念。我今天也提一个新概念:勉强叫它心理GDP”。无庸置疑,对比以前,我们的物质生活水平确已经地覆天翻;我们也完全有理由相信在这届开明政府的领导下,我们的心理GDP”水平也会不断提高,从而逐渐获得和我们的物质生活水平相应的健康、自由、安宁、幸福的内心生活!

一修老师,总觉得咱们今天有点儿跑题。

一修:这正是我喜欢这样一种问答形式的根本原因:它可以激发一些我们事先没有准备的问题。而就在这样一种随机而动的语境下,在这样一些临时激发的灵感中,往往会有一些更真心的东西在里面。那些代表东方智慧的经典,几乎都是以这样一种问答的形式被记录下来的。释迦牟尼讲经49年,都是师徒问答的方式,还有惠能、老子、孔子……也许有人说老子是个例外,但《道德经》五千言其实也是一部应答之作。当初老子西行,走到今陕西周至县终南山一带时,被一个叫关尹子的人盛情挽留,并应他的请求而作,才有了《道德经》。当时的情景也许还是他一边说别人一边记录。西方的早期大哲也是如此,如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的对答,如赫拉克里特的断章……——我想既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采用这样一种述而不作方式来表达他们的思想,这里面肯定有某种原因。我对此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和感觉,但还不是很成熟,暂不便说。——说到我自己,我哪能和这些大宗师相提并论呢!我只是觉得采用这样一种形式思维更开放、更活泼,还有就是前面说的,它能激发一些你未曾料想的东西。

好了,下面我们就开始谈正题,谈我们这个醒悟心理操作疗法和强迫症的治疗。

好!那您能不能先用一两句话概括一下醒悟心理操作疗法的主要方法或宗旨?

一修:不用两句话,用两个词就可以概括,醒悟疗法的核心就是接纳觉知

你说要谈谈它们的正确含义和由来。

一修:八年前,当我决定用自己多年求索并亲身验证的所谓东方心理学方法,来帮助那些还在为强迫症苦恼的人们的时候 。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在反复考虑要用怎样一些合适的词汇、合适的话来表达和概括这个疗法的精髓。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刷牙、洗漱准备上床睡觉,忽然有一句话从我的意识中闪过——诚心诚意、完完全全地接纳是解决一切神经症的根本途径——我一下子觉得自己找到了它。后来的几天,我又反复思忖这句话,虽然觉得还是有些欠火候,但感觉它已经基本概括了我的一些最主要的蜕变经验。八年来,所有学习和运用过这个疗法的人都知道,不管我讲多少、说多少、写多少,都脱不开接纳觉知这两个核心。

另外需要说明的是,在醒悟心理操作疗法之前,其实就已经有人提出过类似的观点,那就是日本心理治疗家人森田正马先生提出的忍受痛苦,为所当为顺应自然记得是在93年还是94年,当我在书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偶遇一本薄薄的叫《顺应自然的人生学》的书时,我完全被震惊了,我发现书中所讲的基本内容竟然和自己几年来苦苦追寻并体验到的东西完全不谋而合。我经常说,在东方自古就有许多经典的心理咨询和伟大的心理咨询家。但是在近代,最早把东方智慧运用到具体的神经症治疗上的先驱无庸置疑应该是森田正马先生。后来我才知道,虽然森田正马很晚才被介绍到中国,但他和弗洛伊德却几乎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当弗洛伊德在西方开创深具影响力的精神分析学说的时候,在东方也几乎同时出现了一个在方法论上完全不同的、完全是东方特色的心理疗法,那就是森田正马先生的森田疗法。

在邂逅森田疗法之前,我一直困惑于说,自己体验到的那些东西是否只适用于自己?是否是微不足道的?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这些看起来不那么客观不那么科学,从某个角度讲又极其简易、简洁的方法可以被这么多人需要、认可和接受,并能历经几十年而流传——这直接坚定了我的信心,于是才有了几年后醒悟心理操作疗法的创立。

但据我所知,森田疗法被介绍到中国也已经有十六、七年的时间了。但好像直到现在,强迫症、社交恐怖症等典型神经症的治疗,还依然处于一种普遍的茫然状态。

一修:因为近代主流的医疗思想和医疗方式都是西式的。当一个人最初发现自己出现一些强迫症状的时候,他首先想到是,是否自己的大脑出现了什么生理病变。即使是现在,好多人想到要去找心理医生,但医生给他开点什么药也认为是理所当然。包括我自己在内,强迫症患者往往要首先经历一些西式的治疗错误和挫折,才能被逼着去领悟到东方心理学智慧对自己的本质拯救意义。

那,既然已经有了森田疗法,您当初为什么还要创立一个醒悟心理操作疗法呢?

一修:我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田正马先生的治疗宗旨是完全正确的。但由于他本人及他最重要的弟子高良武久先生都只是经历了一些躯体性神经质症状,而并没有过强迫思维”“强迫行为等典型强迫症的治愈体验。所以在他们的著作中,对这些症状的治疗问题都叙述得非常笼统和概括。甚至最后也使这个本来以个体领悟和醒悟为其主要特色的东方疗法走向了西式的僵化、程式化治疗。比如他们后来发明的森田式住院治疗:把人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杜绝与外界接触,杜绝如读书、看报、听广播、喝茶、吸烟等一切可以分心和提神的活动。然后过一定时间再放出来,从简单社会交往、社会劳动到复杂社会交往、社会劳动,最后尝试正常环境下的社会功能。——我知道森先生这样做的用意,他是想创造一个环境让患者去体验到人的情绪及一些躯体负面感觉不用人为干涉也能自然转化的道理,而这也主要是依据了他个人的相关症状经历。但对于一些典型的强迫症和社交恐怖症症状,这样的一种治疗就显得过于局限、盲目和僵化了。由于这些原因,让许多运用森田疗法的人时常会觉得无所适从。一段时间不得要领后,就感觉很气馁,甚至对这个大方向的正确性产生怀疑。

醒悟心理操作疗法仍然坚持以个人的自我领悟为中心,但同时由于我这个创编人的典型强迫症治愈经历,也让它加入了很多细节化的可操作性元素。另外,我在一些关键性治疗用语上做了改进,使它更能体现东方智慧内涵。比如把忍受改为接纳。最后,醒悟疗法的另一个创新之处就是针对顽固强迫行为治疗提出了觉知的概念和方法。

一修老师,您能详细谈一谈忍受接纳的区别吗?

一修:国内的翻译者把森田疗法的主要观点都归结为忍受痛苦,为所当为。我不懂日文,不知道这样的翻译是否准确。我听到过许多这样的抱怨:我一直在忍受痛苦,为所当为——我一直都在忍受着痛苦、忍受着症状的折磨,坚持着还算正常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呀!根据我们的个人体验及对众多求助者的了解,实际情况也是如此。真正因为强迫症而使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陷入瘫痪的案例是非常稀少的。不管他们如何觉得自己就像生活在地狱中,但基本上都能保持正常的社会功能。大部分人都能在别人面前掩饰得很好,有些甚至还是同学、同事眼中颇为成功和快乐的人。

一个接纳,一个忍受可以说是天地之差,甚至可以说是东西方之别。也许有人会说这有点儿大惊小怪、小题大作。下面我们就不嫌冗繁地详谈这个问题——

就像天有日月、历有阴阳,这世界也从来不是一个大同,东西方的一些差异是显而易见的。在对待万事万物的基本态度和方法论上,西方是雄辩的、男性的、自我意志的、科学的、逻辑的;东方则是静默的、女性的、顺应自然的、整体的、辩证的。西方是鹰是狮子,锐利的眼睛、争斗的本性;东方是龙是凤凰,兴云起雨、化灾呈祥——神通广大,但决不噬血;神秘幽远,又决不虚幻。

西方运用还原分解的实验室法,在对死的物质世界的探索上取得了伟大的成就。除了量子论中上帝是否掷骰子的问题无法解决外(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关乎人的精神和意识),他们一般自信可以靠这个方法解决世界上的所有问题。好!强迫症不是吗,思想有问题、意识有问题就是脑组织有问题。到我实验室来,我们在显微镜下把这个病变大脑还原到最微小部分,看看到底哪里有异常、有病变,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里面作祟。然后发明一种化学药剂把它纠正,或者干脆在脑袋上开个洞,用手术刀把它喀嚓了就完了——这是最典型的西方思路。也许有人会说弗洛伊德也是西方的,人家并没有这么做啊——弗洛伊德也是这么干的,其他人是物质分析,他是精神分析,但同样是分析。别人是在物质层面上寻找那个强迫症原子,他则在心理层面上寻找那个病原子。在方法论上同样是解析的、还原的,在态度上依然是对立的、斗争的。弗洛伊德一生亲自治疗的强迫症我们掰着手指头数,十个手指都用不完。咨询室就是他的实验室,那屈指可数的几个患者就是他的实验品。他通过研究强迫症而名扬世界,但他的实验品却被世界遗忘和冷落了,直到现在都是。

还是那句话,说到西方在强迫症治疗上的贡献,那么这个贡献就是他们证明了这种建立在对立态度上的分析法对强迫症的无能为力。关于强迫症,从生理病理学角度的探索已经失败了,起码到现在为止还是失败的。一百多年了,如果有什么确切发现,强迫症的治疗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从心理分析学角度的探索也失败了。弗洛伊德最初认为强迫症是人的本性与社会禁忌之间的冲突所致,后来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同自己的斗争。如果不是当初对弗洛伊德理论的深入研究,我也不会如此坚定地鼓吹我所谓的东方心理学。强迫症的驱动能量是内心的焦虑和恐惧,而作为一个人,只要有(代表快乐、成功、顺利、温暖等正向的事物)渴望和期待,就会有(代表痛苦、失败、挫折、寒冷等负向的事物)的焦虑和恐惧。而如果你总是试图站在的对立面来否认和抗拒这些内心的焦虑和恐惧,那么你就开打了一场自己同自己战斗的战争。你永远不可能获胜,因为你在试图用自己的左手战胜自己的右手。而恰恰是因了你的这种自我冲突和自我斗争,才导致了矛盾的不断升级,从而把自己拖入一个好像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忍受,你的基本态度依然是敌对的,斗争的,只不过那是一种无奈的、无声的斗争,你依然在强迫症的淫威之下。接纳,你一下子由被动变主动,一下子由低姿态到高姿态,从斤斤计较到宽宏大量。而只有接纳的态度才能平息那场战争,才能破除那个不断升级的恶性循环,像一个不断滚动变大的雪球停止滚动并在温暖的阳光下逐渐融化消失。

不管是忍受还是接纳,总让人觉得有些怯懦和消极?

一修:并不是任何事情我都说要接纳我不会傻到说你的胳膊腿摔断了还要你去接纳但在一些心灵方面出现的问题上,在强迫症的问题上,在社交恐怖症的问题上,在抑郁症的问题上,我说接纳不但不是怯懦,而却是一种大智慧、大无畏。盲目地挣扎抵抗更能昭示并激化你内心的恐惧和无助,而且这种抵抗也来得更容易。接纳则需要你对自己内心情感变化规律的真正用心了解和体察,当你有智慧连自己的焦虑和恐惧都能包容和接纳,那才是真正的大无惧。

还有一点,你常常不直接说接纳而是说接纳的艺术?这有什么用意吗?

一修:为了避免人们理解和操作上的机械和教条。

接纳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机械技术,她更多是一种情感,一种态度,一种了解。我不是在教一道数学题,我教的是一首歌,一首诗。接纳的理解和操作更多需要我们的心灵来参与而不是我们的头脑。有个求助者对我说:偶遇您的疗法非常令人震撼和激动,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拼命地接纳,我知道您的理论是绝对正确的,但我实在做不到接纳症状,症状也还没有消失的意思。我对他说,你这个拼命就有问题,所有拼命的”“发誓的”“咬牙切齿的接纳,都不是接纳,而却成了一种极端的抵抗。你想一想,如果你前一分钟告诉自己要接纳,后一分钟就检查有没有起到效果,症状有没有消失,你好好体察一下自己的内心感觉,那是在接纳吗?

我们不妨打这样一个比方:假设你身边有一只猴子,它蹿来蹦去、抓耳挠腮,搅得你没有片刻安宁。而你正想集中精神干其它的事情,你觉得非常受打扰,你很愠怒,于是你起身和猴子纠缠和争斗。而那猴子依然没有任何悔改,反而闹得更欢、更肆无忌惮了。最后甚至把你戏弄到顿足捶胸、张牙舞爪!而如果这时候你了解到说猴子这种动物本来就是这样,它一直就是这样,《西游记》里都把人心暗喻成一只时刻躁动不安的猴子,它的本性就是如此。如果有了这样一个了解,你还去和它缠斗吗?当你接纳说它的本性就是这样,你还会觉得那么受打扰吗——这才是我说的接纳对待猴子不是让我们坐在那里忍气吞声地瞪着仇恨的眼睛盯着猴子对自己说我接纳你,我接纳你它是一种了解后的释怀和宽容精神。有了这样一种了解,你就不会再那么机械和教条,你自己会灵活地采取许多变通的招数——甚至你的抵抗和斗争也可以是接纳的。比如那个强迫观念又来强迫你去检查那已经检查了N遍的煤气阀,你可以说我今天就是不去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和你玩一玩,注意这时候你已经不是像以前那样恼怒地去制止和抵抗猴子,现在你是逗猴子玩。这样一种情态下的抵抗,你的抵抗也可以是接纳的,因为这种抵抗不再有本质的怨恨和愤怒在里面。

另外一点儿,西方的思维方式都是说一不二、非此即彼的。接纳就是接纳、抵抗就是抵抗,接纳不可能是抵抗,抵抗也不可能是接纳。快乐就是快乐,痛苦就是痛苦,痛苦不可能是快乐,快乐也不可能是痛苦,而人的心灵和情感并不是如此逻辑化的。有的求助者说我怎么总是做不到100%的接纳啊——没有人可以做到100%的接纳。只要强迫症在发生,那你肯定就处在一定的焦虑和恐惧之中。因为强迫症和你内心的焦虑和恐惧并不是两样东西,它们本来就是闪电和雷声的关系,他们本来就是形与影的关系。只要强迫症在,你就会感觉到某种抗拒和恐惧存在,如果你完全的放松和自信,那么强迫症也就不会招惹你了。——那么我们是不是就根本不能去接纳强迫症呢?就不能尝试把强迫症当一个荒诞的游戏来玩呢——语言的功能只能止于此,只有你自己去经验才能知道。或者,如果你非要我再找出一个什么合适的字眼来形容那种感觉,自嘲嬉皮笑脸这两次词比较接近一点儿,自嘲有无奈有忍受的成份,但自我嘲笑就已经有的情感在里面;嬉皮笑脸当你碰到一个明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惹不起的地痞无赖找茬,聪明人会嬉皮笑脸与之周旋,不去鸡蛋碰石头也不是磕头求饶。

态度就是方法,态度就是力量;真正对强迫症起蜕变作用的永远不是某种文字理论上的说服和论证,真正起作用的是一种正确态度的力量,这个正确的态度就是接纳的态度。有时候文字游戏是一个陷阱或者根本就是一个穷思竭虑的强迫症状。比如我可以说,只要接纳就是不接纳”——因为你的接纳是有动机和目的的,这个动机和目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最终蜕变和消除症状,那还不是不接纳。还有,甚至你想到自己是在进行什么咨询、什么治疗就是一种不接纳,咨询治疗就是在解决什么东西,想解决它就是不接纳它——陷入这样一些文字游戏是没有意义的。

这也是您不主张你的咨客过多地在网络上去讨论强迫症的原因吧?

一修:迷人口说,智者心行。前面我们已经说了,强迫症的治疗本质上不是一个思想事件、理论事件,就像一场恋爱般,它基本上是一个情感事件、心灵事件。最重要的是去实践爱、体验爱,而不是思考爱、讨论爱。一定的理论了解、一定的方向引导、一定的经验分享是需要的,但永远不可能有人代替你去爱。只有你自己去通过体验爱而知道爱获得爱,别无它途。如果你希望只是通过思考和讨论就能把强迫症解除,将永远不可能实现。

前面,我们一直在谈强迫症,您能谈谈社交恐怖症的治疗吗?

一修老师:社交恐怖症本质上也是一种强迫症。就我观察到的情况,有社交恐怖症的人不见得有强迫症,但强迫症患者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社交恐怖症。其实几乎所有神经症都具有强迫症的性质,或者可以说,诸如社交恐怖症、疑病症、惊恐障碍、焦虑症等神经症都是强迫症的一种具体症状表现。甚至包括失眠和抑郁症在内,本质上也是一种强迫症。

关于社交恐怖症到底如何解决,我可以先给你讲这样一个故事:当初在日本,有一个人际恐怖症患者片面地理解了森田正马先生的教导,他听森先生说只要你拿出豁出性命地勇气,你的症状就会消失于是他为了锻炼和向自己证明自己的勇气,便打算冒着死亡的危险去非洲猎杀一头狮子,最后他还真的成功了。回国后被报纸媒体大肆报道,俨然成了一个英雄。他自己也暗自庆幸:这回我连死都不怕了,我还担心什么社交恐怖吗。刚回来的那段时间还可以,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便惊恐地发现,虽然他可以去冒着生命危险去杀死一头狮子,但在一些社交场合在一些人面前,他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紧张、不安和恐惧。即使拿出再大的勇气和意志力都感到无济于事。——在强迫症的治疗上,我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说在强迫症面前,钢铁般的意志也会被拗裂,这句话同样适用是社交恐怖症患者。并不是说解决社交恐怖不需要意志和勇气,但社交恐怖者最容易走入的误区就是把勇气不安恐惧对立起来。认为勇敢者就不应该有内心的不安和和恐惧存在,只有消灭了恐惧才称得上勇敢。殊不知,在战场上,那些勇敢跳出战壕去冲锋陷阵的战士的内心就没有恐惧存在吗?真正的勇士并不是没有恐惧,真正的勇士怀着恐惧而前行——别人都冲出去了,我们还一个人躲在壕沟里勇敢地和内心的恐惧搏斗…… 那个猎狮者可曾醒悟到自己面对狮子时是否内心毫无恐惧,如果他知道真正的勇敢是接纳恐惧而行动,就不会为自己在别人面前感到不安和恐惧而哀叹——而我知道的是,那些发展到严重影响到身心健康和正常社会生活的社交恐怖症患者,他们98%的恐惧是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恐惧98%的不安是因为不安而产生的不安当你能接纳那些恐惧和不安,当你和恐惧不安之间的冲突消失,那么这些因恐惧而产生的恐惧、因不安而产生的不安就会随之逐渐蜕变消失,那么你就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恢复到一种自然和谐的社交生活。

说到这里,让我想起一件事,以前在天津有一个心理学教授,他把一些社交恐怖症患者集中起来,让他们到大街上去,以前越是怕什么就越是去做什么?甚至在大街上大喊口号,故意让路人侧目,以便锻炼他们的胆量和勇气。这不是和你的主张有异曲同工之妙吗?但我听说你并不赞成这样的一种治疗形式?为什么呢?

一修:我之所以谈到战士、谈到冲锋陷阵,主要是想通过这种比较形象化的比喻和比较激昂的语言起到一些当头棒喝、醍醐猛醒的效果,希望社交恐怖症患者能一下子体会到解决社交恐怖的关键不是拼命消除恐惧而是怀着恐惧去行动的道理。但具体到一个个体去实际蜕变自己的症状时,光有这种“革命热情”是不够的。真正的勇敢并不在于这种外在形式上的张牙舞爪,有时候你越是这样虚张声势,就越是表面你内心的恐惧和无助。我接触过一些经过类似“锤炼”的社交恐怖者,他们表面上看似有一种无所畏惧的精神,但在待人接物上时常会出现一些唐突、作做、不合时宜的举止,有一种非常明显的故意和牵强在里面。其实你很容易感觉到他们内心依然存在的紧张和不安。等过一段时间,那个激昂的革命热情消退后,他们又逐渐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前变得更加的恐惧、回避和怯懦。

对于社交恐怖症状,真正的转变应该是一个有机的转变,转变成一种自然而随意的社交情态。而不是通过这样一些简单粗暴的手段让人变成一个无知者无畏的“大傻”。作为一个正常人,该害怕的地方还是要害怕的,该婉转的时候还是要婉转的。

通过多年来的咨询治疗实践,我可以说,不管是强迫症还是社交恐怖症,它们的蜕变过程永远是一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独自旅程。这个过程应该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而不是一时冲动,刀光剑影的。我不赞成任何缺乏自我理解而过于机械地依赖某种外在形式的治疗。只有在水中才会学会游泳,我认为患者所处的现实生活环境就是蜕变症状的最好环境。我不否认,有时候神经症把人给折磨得确实感到很无助、很想去抓住任何的一棵救命稻草。但我还是要“残忍”地说,“独自承担,用心体察,自强不息”是神经症者唯一可最终依靠的意志品质。

一修老师,您前面说道,当初是因为一些特殊的社会环境才迫使你去苦思冥想一些合适的用词来表达你的治疗理念。那么现在这样的顾忌已经消除,如果放到现在,你会用哪些更好更贴切的词汇来表达醒悟疗法的核心方法和宗旨吗?

一修:我会用更具东方神韵“如是”一词来代替“接纳”。如果说“接纳”是我的朋友,那么“如是”就是我的爱人。在这里我倒可以不避夸张和狂热之嫌地说:“如是”应该成为所有神经症患者的圣经。

直到今天,每当我再次感受“如是”的妙用,每当我回忆起自己当初那些“如是”片刻……泪水依然会来到我的眼底。亲爱的朋友,当你再次陷入某些心灵的纠缠时刻,当你再次陷入某种无助和迷惘之中,你是否可以尝试放弃那些徒劳的挣扎,然后怀着对自己的爱和理解在心底轻轻对自己说:

如是——就让它是……

虽然“如是”和“接纳”的含义相近,但你来好好玩味,“如是……”它是那样的意蕴悠远,款款深情。没有憎恨,不是怯懦;决不晦涩,不事牵强;满怀期待,但又充满了爱、智慧与耐心。

如果放在今天,我想会把这个疗法的核心方法总结为“如是”和“觉知”。

一修老师,这让我想到了中国的绘画艺术,同样的一只虾、一棵白菜,在齐白石的画里就充满了一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感觉。但它又不像西方绘画那样抽象和变形,你一看还是真真儿的一只虾,一棵白菜。——好的,我们下面是不是该谈谈觉知了。

一修:“觉知”同样是一个典型的脱胎于东方智慧的“心理学”概念和方法。关于“觉知”,我最担心的同样是人们一看到这样一个用词就又立刻联想到“老和尚念经高深莫测”。“觉知”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我在走路”不是觉知,我稍微警醒一下变成“我知道我正在走路”就是觉知;“我在痛苦”不是觉知,“我知道我在痛苦”就是觉知;佛学称它为“慧眼”,禅学称它为“观照”,克里虚那穆提叫它“自我觉察”,葛吉夫说他发现东方智慧的一个主要教导就是叫人不要迷失自己而要“记得自己”。——每个人都可以立刻做到它,虽然可能只是几秒种的时间,但那就是它。如果有人非要强迫自己去认为“觉知”一定是神秘的、一定是难以轻易体会和得到的东西,那么我们干脆就把“觉知” 理解成一种“表演”状态就可以了:有两个演员,同样是出演一场哭戏,第一个演员看来很投入,哭得很真切,但当表演结束导演喊停的时候,他依然哭得死去活来,最后不得不让工作人员给抬出片场;第二个演员,同样哭得很真切很入戏,但是当导演一喊“cut”,他就能很快停下来甚至是立刻停下来,然后去酝酿准备下一组镜头。学习表演的人都知道那些真正的好演员、那些真正表演大师都是既能入戏又能出戏、收放自如的。第一个演员完全忘记了自己,他是“我在哭”;第二个演员虽然也在哭,但他没有迷失自己,他是“我知道我在哭”——“我知道我在哭”就是觉知。

记得那句已经被人们引用烂了西方古老箴言“认识你自己”吗?“认识你自己”就是让我们去发现自己有什么优点、有什么缺点吗,或者就是让我们去发现自己还有什么潜在的本事没有发挥出来吗?如果是这样,张三、李四、王五,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说出这样的话,还值得西方的古人费那么老大劲把它刻到石头上吗?

如果只是针对一般的神经症或强迫观念的治疗,“接纳的艺术”就足够了,因为“接纳的艺术”本身就有一定的觉知成份在里面。当初,我把“觉知”的概念和方法引入这个疗法,主要是针对一些顽固性强迫行为的治疗。强迫行为的治疗几乎让历史上所有的心理治疗家感到头痛,甚至连森田正马先生也慨叹“拿那些强迫行为患者真是没有办法”。虽然大家也知道,强迫观念和强迫行为之间并无本质区别:比如,你知道在一般情况下,这么简单的计算是不会算错也不需要去重复检查的,但是你就是非理性地焦虑和恐惧着“它‘万一’错了呢”,这是强迫观念;而如果你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强迫观念,而去实际做出了多次重复检查的行为,那就是强迫行为了。到底如何指导患者来面对自己的强迫行为,“顺其自然”?“接纳”?难道就让我一次次地去做这些荒唐的行为吗?让他控制住自己就不去做——如果强迫行为说控制就能控制那就不叫“强迫”行为了。当强迫行为患者谈到自己的症状时,经常描述说自己当时就像“着了魔”,也想拼命控制但就是控制不了。“觉知”或“表演”的方法就是帮助这类患者先从那种“着魔”的状态下解放出来。反正都是做,我们何不尝试以一种不同的心态去做,稍微放缓一下节奏,玩一玩“觉知”地做,“表演”地做,“荒诞游戏”一般地做。当患者用一种表演似的、不太较真的,或者说接纳的、游戏的心态去面对强迫行为的时候,随着这种心态这种体验的不断积累,我们和强迫症之间的紧张关系、激烈冲突才会慢慢平缓下来,强迫症的威势也才能不知不觉慢慢减弱下来,因为你和强迫症之间的冲突和斗争才是它得以存在的唯一基础。当我们和强迫症之间的关系不再是“This is a war”而变成是“This is a game”;当我们不再总是被强迫症“玩弄”,而可以尝试着“玩”一把强迫症了——前面我们说过,强迫症的治疗并不是一个思想事件,所有的道理你都明白。态度才是根本,态度才是方法,态度才是力量。强迫症的坚冰只会因为你恨与抗争的冷风存在,而绝对不会在你如是、宽容和爱的心灵阳光中长期存在下去。

(以上为一修老师访谈录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正在整理中——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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